挚友 (尘砚清酒)

　　牧予安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母亲支持我，父亲……不支持。”
　　他说的话，让梁千暮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家庭。
　　梁景华同梁颐，从未表示过对自己选择的这份事业持支持态度，后者甚至多次插手来阻碍；而陈聆慧虽表面上支持着自己，可往往借着话语诉说着不满。
　　“不觉得这样有些一意孤行么？”梁千暮笑了笑，布偶猫翻了个身，整个身子都趴在他的腹上。
　　牧予安垂眼，“但是这是我的路，我想……我想做些我喜欢的事情。”
　　居然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梁千暮将布偶猫轻轻抱起，放在一旁的软垫上。那慵懒的宠物似乎不愿离去如此温暖舒适的一个栖息之地，面部表情看似有些不满。他直起身子，看向牧予安。
　　“你的经历和我十分相似，我可以慢慢培养你，但是你需要向我保证，”梁千暮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备选模特的眼神中，带着坚定与毅力，“你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这份工作中，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牧予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位面试官甚至没有要求自己展示台步，直接就录用了自己。何况他看上去年级并不大，顶多二十六七，比自己大上一两岁。
　　他有些害怕，毕竟他放弃了一切来到M市，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梁千暮看出了他没有隐藏好的情绪，轻轻端起咖啡，喝上了一小口。
　　“不用担心，这是我的个人工作室，还在起步阶段。”放下手中的小搪瓷杯，梁千暮抬眼，“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梁千暮。”
　　送走了惊讶地几乎回不过神来的牧予安，封霁擦完手中的甜点盘，走到梁千暮跟前。
　　“一看你坐在这里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又要欺负新人了。”将那只满脸不爽的布偶猫抱起，封霁一屁股坐在了梁千暮身旁。
　　梁千暮似乎被这里的猫咪传染上了慵懒，他撑着头，依靠在沙发上，“不吓吓他，又怎么会知道这条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封霁听了他这句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解释，一时有些语塞。
　　梁千暮翻了个身，现在的他同那只布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我说封大公子，你现在约聚餐也约个饭店火锅店，约在猫咖揽生意啊？”
　　封霁差一点一只猫就朝梁千暮扔了过去，“晚上我这自己煮部队火锅吃，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梁千暮轻笑，“吃，当然要吃，封大公子轻客还省我一顿饭钱呢。”
　　“嚯哟，”封霁故意地嘲讽道，“梁大导演现在居然还在为饭钱发愁，真是人间的一大笑话。”
　　两人就像回到了高中时期一样，一动不动，嘴上却又互相损着对方。
　　“我说千暮，”突然，封霁严肃了起来，梁千暮知道，一旦封大公子摆出这种表情，多半是要来说教自己的，“你现在也不愁钱的问题了，怎么就不去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起码买在一个不错的地段吧。”
　　梁千暮将手遮挡在眼睛上方，还是有部分光线透过指尖的缝隙，钻进了他的眼中。
　　“在那里住习惯了呗。”
　　梁千暮成名战打响后的一年半，他那套小房子的房东似乎家中突然遇到了什么情况，急需资金调节周转，便将房子挂上了出售。梁千暮正好手头钱足够，便买下了这第一套属于自己的居所。
　　“也太小了吧。”封霁曾经去过几次，无时无刻都在吐槽着那套房子的面积。
　　梁千暮不动，“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
　　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那里也是他和顾岑同居的地方。
　　梁千暮谁都没有说，只是将这当做一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他们逐渐撇开了这个话题，封霁嫌有些无聊，便将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机打开，随手一切，正好切到了一个台，正在播放Q.I大秀的录像。
　　这个剪辑师似乎对唐煊也是满满的不爽，居然将他两次事故通通剪进了视频中。更为荒唐的，是Q.I的高层居然，同意这样剪辑。
　　这一下子便吸引了两人的兴趣。
　　封霁拈起颗爆米花塞进口中，“这个小模特，这一下可得罪了不少人啊。”
　　梁千暮应道：“可是人家靠山硬，完全不怕。”
　　封霁：“背后是谁？”
　　梁千暮侧眼，挑了挑眉毛，“周彦淮。”
　　封霁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嘲笑，“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东西。”
　　以封霁家中的经济实力来说，一个周彦淮根本不需要他放在眼中，只是这方面的事情，封霁也并没有必要插手。
　　“你还是少说几句为好，”梁千暮歪着头，手依旧撑在下巴上，“万一你哪天心血来潮，把你的猫咖盘出去要进军演艺圈了呢。”
　　封霁干脆回了他一个白眼过去。
　　镜头一转，转向了舞台下的姜秋茗。梁千暮快速捕捉到了坐在林久彦身后不远处的顾岑，但是很快，镜头便一晃而过，集中在了姜秋茗的脸上。
　　封霁瞅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美女便是一顿猛夸，相反，他冷哼一声。
　　“这位的故事也是相当的精彩了。”
　　梁千暮看向他，“什么？”
　　封霁又翻出一堆零食来，一个一个朝着嘴里送，“她和她身边坐着的这个人，”他指了指林久彦，“两人的关系只不过是她用自家的经济实力勾结林久彦的父亲换来的而已。”
　　见梁千暮表情有些懵，封霁便补充了一句，“林久彦是林仲辉的儿子。”
　　提到林仲辉，梁千暮才意识到这背后是一个多么大的圈子。他又想到了三年前，自己为了顾岑而有求于林久彦时，他对着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很羡慕你，梁先生，你还有可以选择爱情的权利，可是我没有，我的一切早就被安排妥当，不允许我去拒绝。
　　一瞬间，梁千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封霁说了句话，“我说梁导，你有没有觉得，坐在林久彦身后的那个人，有一点点眼熟啊？”
　　梁千暮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发现封霁口中之人，正是顾岑。
　　封霁是知道顾岑的，曾经高中午休时分，梁千暮带着他去往校门外，碰见过顾岑好几次。总的来说，封霁对顾岑的印象还算可以。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他选择先装傻。
　　封霁捏着下巴，慢慢朝后靠上沙发背，“感觉就在脑子里，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晚上，吃过了饭，梁千暮独自一人，驱车行驶在外环上。这辆奥迪Q5大概是他出手最为大方，也是最为冲动的一次消费了。不过，价格倒也适中，并不是什么高档车，梁千暮挺满意。
　　一路飞驰，终于到了家。梁千暮先前将这里稍稍地整顿了一番，该有的设施一样不落。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了暖气片附近的沙发上。
　　打开手机通讯录，入眼的第一个号码便是顾岑。
　　梁千暮顿了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通讯建。
　　“嘟……嘟……”等待音有序地传入梁千暮的耳中，他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了，可是电话那一头始终没有被接起。
　　在忙么？梁千暮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说不上为什么，他现在的确很想听到顾岑的声音。
　　终于，在电话即将要被自动挂断的时候，顾岑接了起来。
　　“千暮？”
　　因为他的声音，梁千暮一下子便打起了精神来。
　　“阿岑，我打扰到你了么？”
　　顾岑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上一口水，眼睛却集中在眼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中，“没有，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他的话语中带着的，都是曾经他不会主动表示出来的关心。
　　梁千暮拿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没事……就是……”
　　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教训

　　顾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将目光移至空气处。
　　他在S市租住的这套房子，比梁千暮那一套大上一些，一室一书房，一客厅一厨房，再加上一个宽敞的卫生间，他一个人住也是刚刚好。
　　“就是什么？”他放低了声线，使其听起来更加温柔。
　　梁千暮躺在沙发上，无论怎么样都说不出那一句想你。他有些憋屈地翻了个身来，毕竟，他同顾岑之间，即便有过恋人之间的亲密行为，拥抱、亲吻，可是谁都没有表明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就是觉得一下子有些无事可做，想找你聊聊天。”最后，梁千暮选择了这种较为含蓄的说法。
　　顾岑听着，“你想要聊什么？”
　　梁千暮睁眼，暖色系的天花板入了他的眼帘，“前几天我路过了市一中，那里现在变了好多。”
　　市一中门口不再是那一条狭窄且拥堵的小街道，在自己毕业以后的这七年里，政府费时许久将这一片老城区修整了一番。道路宽阔了不少，学校对面的职高学生自然也收敛了许多。
　　校门口的那些炸串烤肠摊子少了许多，现在乍一看，已经是一副文明先进，欣欣向荣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