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太容易拿捏人的软肋,总挑着对方亲近的人下手。楚御不想给沈念留下把柄,牵扯到虞棠的安危。
楚御并不知道虞棠已经落入沈念手里一次过。章小姐当初绑走虞棠时很小心,给人造成虞棠外出的假象,就连梨生都没察觉异常。后来虞棠深更半夜回来,闭门养伤,暗中保护虞棠的人也不清楚虞棠出了什么情况——他们没法露面打探。
所以虞棠失踪三天,楚御没有得到消息。更不知道他捧在心上一丝一毫都舍不得伤害的人,在沈念那里经历了怎样的折磨,九死一生不曾松口。
他只知道他一回来,楚家人的地点泄露,虞棠亲手端给他一杯毒酒。
又爱又恨,不如不见。
他们冷战了整个十二月,最凛冽的严冬。在新年将至的大年夜里,外面飘着雪。虞棠和梨生两个人坐在屋中,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棠哥儿,碗筷怎么拿多了一副?我收起来罢。”梨生想收拾,被虞棠拦住。
“没有多余。”虞棠看着那副空碗,目光放空,“很久以前……我以为我没有家人了,每个除夕都是孤单单的过。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就是我家人。以后每个年,他会陪我过。”
“他真的每年都会来。”虞棠语气温和,“梨生,你说,今年他会来吗?”
梨生知道他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楚少爷呗。
可是棠哥儿,今年与往年不同了……整个冬天,你病得那么严重,他都没有来看你一眼。
梨生望着虞棠憔悴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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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对于楚御,同样是重要的一晚。
他谋划了一个月,总算成功救出楚家人,并顺带捣毁了沈念在南京的分巢。
一家人在除夕夜里团圆。
楚家人的情况不太好,在沈念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他们身上并没有沈念想要的信息,因而不曾像对虞棠那样严刑逼供,可一顿下马威总是少不了。
楚父与楚幕尚且正当壮年,楚老太爷却是身体熬不住,出来就缠绵病榻。
楚御亲自端了药碗坐在床边喂他:“爷爷。”
楚老太爷沙哑着声音,张着嘴想说什么,又几乎说不出话。
楚御倾耳过去:“爷爷想说什么?”
楚老太爷断断续续的:“虞棠……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待他。”
楚御感到诧异。
爷爷一直很反对他和阿棠,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
但楚老太爷没说下去,阖上眼昏睡了。
楚御把药碗放到桌上,决定出去问大哥。
楚幕告诉他,他们被抓,是因为章父的出卖,章家早已投靠了沈念。
“什么?”楚御眸光一颤,“不是阿棠——”
“虞棠?怎么会是他。”楚幕苦笑,“二弟,从前是大哥错了。虞棠他真的很好。我们在沈念那个老贼那儿吃了不少苦,他们折磨人的花样很多,连我这个大男人都受不住。你知道吗?那个行刑的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说我还不如那个唱戏的能忍……”
楚御身子一晃。
“他们把阿棠怎么样了?”
“你竟不知?”楚幕愕然,“他和你的关系南京谁人不知?早就被沈念抓走……听说连受了三天三夜的刑,也没透露出我们的地点……我实在惭愧以前那么看待他……”
楚幕话音未落,楚御已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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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寒夜里狂奔,推开门,夹带满身风雪。
梨生满目震惊,说话结结巴巴:“棠,棠哥儿,你看,他,他来了!”
虞棠转头看门口,没有惊喜没有委屈,没有悲怆也没有愤恨。
只是极轻地笑了下。
“嗯。”
“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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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生很自觉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楚御脱了沾满飞雪的外套,上前紧紧拥住虞棠,埋在他颈窝里久久不语。
虞棠闷哼一声。
楚御慌忙放开他,眼尖地瞥到虞棠肩膀处一道极淡的红印。他心一颤,除去青年的上衣。
虞棠乖乖的,任他检查。
上衣半褪,青年白皙的后背上布满淡淡的红痕。即便过了一个月都能看出显眼的痕迹,不难想象出当时被打得有多么严重。
楚御红着眼看着,忽而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很狠,没留力道,血迹立时就出来了。
“做什么折腾自己?”虞棠心疼地抹去他唇畔的血丝。
“我真是个混蛋。”楚御哑声道。
他简直不敢想象,当初虞棠在沈念那儿经历了什么。而虞棠体无完肤回来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得到的是他把枪抵在他太阳穴上,是他的避而不见。
只要一想到这些,楚御恨不能立刻拔枪毙了自己。
“是啊,你是个混蛋。”虞棠弯了眉眼,“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了。你不见我,我很想你。”
楚御拥着他,忍住哽咽。
“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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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和楚御的对峙出现结果。沈念触了楚御的逆鳞,遭到楚御毁灭式的打击报复,被逼得撤出南京,退回西北,元气大伤。
他留在章家保护的人也被收了回去。
章小姐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罪了楚家。楚御直接让章家开的商铺倒闭,章家父女被迫缩到小巷子里,活得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
楚家人接纳了虞棠。虞棠被接进楚府,与楚御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楚御对他有愧更有爱,对虞棠百般好,要星星不给月亮,谁见了都觉得羡慕。
楚幕见了也觉得能说服父亲与爷爷放下门户之见,接纳绿芍了,只是他还不敢挑明。虞棠得到认可,是因他于楚家有恩。绿芍还不够。
新年的开春是好气象。虞棠原本瘦削的身子在楚家的精心调养下一天天好起来,面色变得红润,看着很健康。
只有偶尔阴雨连绵时,身上隐隐作痛,间或呕出几口血,虞棠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伤了根骨了。
楚老太爷没能撑过这个夏天,在上半年快过完的时候走了。
虞棠陪着操办丧事,熬夜守灵,忙到一半突觉眩晕,跌在椅子上缓了半天。
他这身子骨……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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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乱了。
走了内忧,又来外敌。
倭寇入侵,全城戒严。楚御镇守南京,抵御敌军。
风雨飘摇。
生逢乱世,受苦受难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过往繁华如同一场纸醉金迷的梦。国难当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
虞棠身为楚御的爱人,当是倭寇首要控制铲除的对象。
而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虞棠。
棠梨班的老班主早已出城避难,不要这戏班子。戏班子里还有那么多孩子,若是无人管,便不知道何去何从。
虞棠接手了梨园,三不五时回去看看,教孩子们一些本事。
他们学的那些基本功,可登台唱戏,也可上阵杀敌,看的不过是胆量与气魄。
那日虞棠和梨生在棠梨班里与一班十余岁的少年们闲聊,聊的是他当年练习踩跷的事儿。
“踩跷,苦定是要吃的,练好了,便……”虞棠拿着根高跷给孩子们讲解。
“便什么?”有少年好奇追问。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枪声。
里头顿时一阵骚动。
“鬼子来了,快跑!”
“安静。”虞棠起身,高跷拄在地上,“练好了,便可自保,也可——保家卫国。”
话音未落,已有敌人避过外头保护的人闯进来。
那人端着枪,还未瞄准,一根木头劈头盖脸砸过来,直将人砸得头晕眼花。虞棠信手抄起另一根高跷,接着一棍将人打晕,随即夺了枪一补。
当初击毙。
少年们目瞪口呆。
“棠哥儿好厉害!”
“你们也可以。”虞棠扫过他们,“反抗不一定有用,可不反抗一定没用。生死关头,拿起你们身边的武器。”
他本就身手灵活,楚御又教过他搏斗技巧与开枪方式。
虞棠从不是攀附人的菟丝花。
他是海棠。
如水温柔。
也如火艳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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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棠成长为了能够和楚御并肩作战的人,随他征战四方,走过硝烟战火。
楚御曾觉战场枪林弹雨,不愿虞棠涉险。
虞棠道:“阿御,我不仅是你的爱人。我也是南京人,中国人,一个想保卫自己家园的普通人。”
楚御尊重他。
期间楚幕曾请楚御帮忙找一个人。
楚幕说他喜欢上一个姑娘,名为绿芍。她最近失踪了,他很担心她。
虞棠也是那时才发现,绿芍竟就是他的姐姐。
可找到绿芍的时候,绿芍已经快要死了。
她为了保护街上一名女学生不受日本人欺辱,主动以身替代。她样貌妖娆身段窈窕,自是比豆芽菜似的女学生吸引人。
绿芍跟人走回去,生不如死,还被迫吸了鸦片烟。直到被折磨得面容枯槁,才被人扔出来。
出来后她犯烟瘾,又搞不到,她强忍着,独自待在破烂小屋里,不愿联系楚幕。
她这个样子太脏太丑了,哪有昔日艳冠金陵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