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嗯?”霍长隽用拇指给他拂去泪水,柔声安慰着,“是做噩梦了?别怕,我给你倒杯水喝。”
“别走,你别走,”徐耘安扯住他的领口,整个人埋在他胸前,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抱抱我,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
霍长隽将他牢牢钳在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说:“没关系,你想哭就哭,安安,没事的,我在呢。”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徐耘安狠狠揪住他的衣服,终于不可自抑地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似乎要把小时候没及时哭出来的份儿给哭回来。
像个孩子一样。
小时候受再大委屈,他能忍即忍并学着自我消化,或种花或画画,以为这样就能消解掉这些在他身上留下的负面印记。他很乖很乖,乖得连流泪也必须一个人躲起来并压着嗓子,从不会放声大哭。因为即使哭了也不会有人安慰,有人在乎,所以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如果再次回到童年的森林,遇到那个孩童时蜷在某个角落里咬牙流泪的自己,现在的他或许终于可以劝那小孩放声哭出来,并且能成为小孩的依靠。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耘安终于能平复情绪,给霍长隽讲起很多事情。他讲得很乱很跳跃,一时是徐初那番让他情绪崩溃的坦白,一时是他童年时对徐初的期待和失望。
可霍长隽始终听着,始终在场。
“谢谢你,谢谢你能爱我。”徐耘安盘腿坐在床上,哭干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地说出这句话。
霍长隽眉眼含笑,像是看着自家小孩犯傻时又怜惜又心疼的表情,给他用纸巾擤鼻涕:“那我也得谢谢你。我一直很遗憾没能陪你度过六年前家庭的压力,所以我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陪你度过这关,也谢谢你在六年后让我释怀了我对家庭的怨恨。”
“我常觉得,跟你这段关系让我重新找到了一条出路,去学着接受和谅解家庭在我身上留下的疤痕,并且不再自怜自艾,重新创造更加鲜亮的生活。你甚至会让我觉得,这些疤痕有的时候其实也挺美的。我很高兴,我也能让你有这样的感悟。”
爱让人伤痕累累,又让人无惧痛楚。
霍长隽起身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开玩笑说:“看来我走岳父路线还挺正确的,你现在更加爱我了。”
徐耘安这张苦瓜脸绽出笑容,故意跟他作对:“谁说我更爱你了,我又不听他的。”
“那你听谁的?听我的,好吗?”霍长隽亲了亲他有点红肿的眼睛,低声说,“或者我听你的,怎样都行。”
徐耘安稍一抬头亲上他的唇,松开时侧脸吻在他心脏位置:“好,都好。”
霍长隽和徐耘安周一上班,本打算离开。娟姨已经叫人张罗好午饭,于是又留了他们一顿。饭桌上徐初恢复惯常的模样,没再多说什么,似乎昨晚的坦诚不过是场幻影,又或是情绪失控造成的意外,而一夜彻谈似乎并没有改变徐家父子的僵局。
徐耘安默默看着这桌略客气冷清的吃饭氛围,心态却略有不同,似乎开始坦然接受,开始释怀了。
我家本就这样的吧。他看了一眼在身边的霍长隽,在心里笑笑。
他犹豫片刻,夹起一块西兰花到徐初碗里,对上徐初复杂的审视目光,说:“西兰花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您多吃点。”
徐初怔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呐呐地说:“好,好的。”
转头瞅见徐云溪正偷笑,徐耘安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夹了虾仁给她:“你也是,长身体多吃点,别为了减肥不吃饭。”
“知道啦,多谢哥!”
徐耘安再瞧,自己碗里也多了些红萝卜丝儿。霍长隽正靠在椅子上对他笑,整个人逆着光,挑起染着笑意的眉眼时尤其耀眼,“你也是,别光着给别人夹菜,自己也要多吃点。”
等他们告别的时候,娟姨让人准备了很多伴手礼,里面很多是徐耘安爱吃的凉菜或果脯,塞得霍长隽车尾箱满满的,还嘱咐他多回来。
徐耘安笑着点头,他一直知道,娟姨虽然不能把他当亲生儿子来看,可一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表现对他的好,这就够了。
徐初背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徐云溪很不舍地耷拉着脑袋,跟徐耘安求个许诺,让他一定要再回来。
徐耘安打开车门,听见徐初清了清嗓子,像是憋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说得有些含糊:“过年了……再回来吃顿饭吧。”
“带上那小子。”他补充说。说完也不等徐耘安表态,转身走回去。
车一路驰骋,离徐家住宅越来越远。徐耘安双手扒在车窗向后望,直到完全看不到才不舍地关上车窗,靠回副驾驶位上。
虽然在开着车,霍长隽还是分心去看徐耘安,发现他正低头傻笑。
他说,“今年春节也回来吧,你跟我。”
“好啊。”霍长隽也跟着傻笑起来,愉快地应道。
第五十八章 信者得爱(Fin.)
十二月最后一天,Youth X十周年巡演首站在北城拉开序幕。
霍长隽不忘给画室的女员工派演唱会票,当天也带上徐耘安去捧场。
掀起全场最高潮的则是柯诺独自演唱精心准备已久的未发表原创歌曲,唱罢大声吼:“Youth X的哥哥们,还有支持我们的每一个你,我爱你!”
在四周开放的大舞台上,数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能跟沈宵风说“我爱你”,他跟所有人都说了一遍“我爱你”。
柯诺笑得灿烂至极,无数束灯光闪烁交错,沈宵风一直在看他。
好些年前,这个小孩儿刚来東博当训练生那会儿屁都不懂,独来独往,一脸谁都不爽的欠揍样儿,一开嘴就戳心戳肺直堵人,还说什么“我既有特立独行的资本又有承担风险的勇气,为什么不呢?”这天不怕地不怕堪称老天爷他哥,只顾着自己痛快就好。公然在台上对他一个人说“我爱你”,每天爬他床献身,又或者写情歌送花追求这档事也就数他能干得出,而今终于长大了,懂得了收敛和退让,懂得了怎样好好护着爱永久。
对啊,就这样十年了。
他们一起拼死训练看过北城的日出,一起在凌晨街头大醉并许诺将来一定要成为超级大明星,一起经历过组合几近解散的低谷,一起流过泪流过汗,一起看每年新年的日出,对彼此说新年的第一句话。什么都是一起的,无论是粉丝、家人、朋友、前程和人生,都可以共享。
他的男孩终于也长大了,明明昨天好像才是初见,他的男孩还很拽地插着裤兜,一张小脸又冷又白,跟他说:“柯诺,木可柯,一诺千金的诺。”
沈宵风当时只觉得这装酷的小孩儿挺逗的,这肉嘟嘟的脸再怎么装也酷不起来,忍不住上手捏他脸,然后就看到那小孩儿白嫩的脸蛋以肉眼可见速度染红了。
柯诺大声喊住要走的他,控诉:“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我都告诉你我名字了,你好歹跟我说一下吧。”
沈宵风自然以为这里的训练生都知道他是谁了,哈哈大笑,说:“沈宵风,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宵,风雪夜归人的风。”
柯诺看出了神,只觉沈宵风这笑起来的爽朗模样煞是好看,比那些台上乱七八糟的明星还要夺目,可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变态了,很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别扭地嘟哝:“你名字可真复杂,谁记得住啊?”
……
糟糕了糟糕了,沈宵风觉得自己现在感动得一塌糊涂,超想哭的,可真要哭出来,又有点折损了他在糯糯心中的高大全形象。
他环顾四周,向台上一位戴着头纱的小粉丝走过去,笑容无敌的好看:“小姐,能借一下你的头纱吗?”
粉丝当然乐意,别说是借,再给他批发一堆也可以。
于是在互动环节,体育馆数万名粉丝就瞧着她们平时自称大明星的风哥戴上婚礼头纱,摘掉了耳麦,风一般地一路跑向柯诺。
柯诺搞不懂他闹哪一出,愣在原地等他来。
沈宵风笑眯眯地问:“我好看吗?”
柯诺诚实点头。
此刻旁人都只能看到两人说话,却听不到沈宵风说什么。
沈宵风戴正头纱,很认真地问:“那今天我就嫁给你了,柯诺,你愿意吗?”
柯诺呆了好几秒钟,突然给沈宵风胸膛来一拳跑开去,全场不知所以然地哗然。其他队员自然分散大家注意力忙着堵柜门了。
沈宵风死皮赖脸地跟在左右,不断问他愿不愿意。
柯诺给他一记眼刀,心想这家伙真够本事的,就这么一句话就轻易打败他准备那么久的一首歌。
真的……真不愧是他柯诺看上的人。
沈宵风最清楚柯诺害羞的表情,于是很无赖地说:“那……谢谢老公,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们俩就这样看着彼此,眼中带泪笑出了声。场内外的风诺cp粉自然集体高潮,直接将这一天定为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了。
霍长隽虽然听不到俩人说什么,可看得是明明白白,只觉得这种光明美好的感情真好,便跟着一大群人欢呼喝彩,挥动着荧光棒,跟个热血愣头青似的。徐耘安看他侧脸,又看了看被他紧握的手,心满意足地跟着大声喊,嗓子破了也浑不在意,依稀仍是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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