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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洗牌 (冷酷荔枝)


  车窗缓缓摇下来,车主从里面探出了微醺的半张脸,惊讶道:“奚哥?”
  奚路不记得自己有哪个认识的人是开凌志的,还当是有过一夜之缘的炮|友。猩红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两秒,方脸细眉,吊梢长眼,绝不是他会带上床的类型。
  车主拉开车门,露出矮小的全身,往他这边走来的脚步微微有点跛。
  奚路总算想起他是谁:“董四?”
  董四身量平平,两条腿长度不一,在赌场那两年人人都喊他董瘸子。奚路压根不知道他的原名,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勉强喊出了董四这个还算能听的称呼。
  他记着董四明明在海市的赌场打杂,几年不见,摇身一变,竟然出现在南城的酒吧街。
  董四比他矮上一大截,看人的眼神却与从前大相庭径,一点儿也不怵,笑道:“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了,哦对,你老家就是南城的。”
  奚路不愿意站在路边和他叙莫须有的旧,颇为烦躁地拢了拢鬓发,说:“对。”
  酒劲儿上来了,他的腿脚发沉,踉跄两步,董四眼疾手快扶住他,笑眯眯地说:“没约?奚哥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即使是喝醉了,奚路也仍旧保持着一丝警惕,胳膊撑着车顶,“我自己走。”
  董四也不强求,毫不在意地点了根烟,缓缓吞下冒出来的灰白气体。
  凌晨两点,长街两排的路灯荧荧发亮,刹车的声音不大好听,生锈的刀子滚过砧板,刺得奚路耳膜生疼,不自知地拧起了眉。
  “奚哥,听说了吗,丽金换了地方,改了个名儿,重新开起来了。”董四笑笑,掸了掸烟灰:“你运气可真好,赶着严查之前回老家了。泓云那事儿闹得大,你应该也知道,那会儿岳东省几家地下场子都关了门,生怕火烧眉毛。”
  奚路在听见泓云两个字时眼皮一跳,董四给他点了根烟,他狠狠吸了一口,侧过脸道:“有耳闻。”
  董四上下抛着手里的火机,然后收回口袋,笑道:“都是天命,像我们这种人之前哪听说过泓云也做赌局的,只听讲是个高级会所,供有钱人打球赛马。富贵人出事,大老板们多敏锐,捎带着让我们也没饭吃了。”
  他铺垫够了,娓娓讲起他和奚路从前相识的地方。
  丽金明面上也是个会所,熟人介绍,贵宾卡制,不做皮肉生意,只做赌桌生意。奚路亲爹就是在丽金做叠码仔,奚路做什么样样不成,倒是继承了他爹的一二哄骗手段。床上话不多,句句都能哄得伴儿舒服又得趣,介绍赌客更是三两句让人信服,跟着他去丽金走一遭。
  两年多前泓渐集团董事长方泓踉跄入狱,最初的引线就是集团旗下的高级会所泓云。
  泓云是方泓开设的交际场所,没点家底的基本上是进不去的。省里亲自派了人深入去查,赫然捣出了一个纸醉金迷的金窟,赌桌机器一应俱全,纸里包着的是花,比叶子要高上一等,份量还不少,够判上个十年八年。
  鸿云的事儿一出,包括丽金在内的几家大场子纷纷关门闭户,开地下赌场的谁没做了点见不得人的勾当,风头一避就是两年。
  丽金在那个时候关门大吉,恰好卡在奚路离开之后几个月。奚路和原来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没怎么联系,南城毕竟离岳东省有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天各一方,他也没想着会再遇到以前的……同事。
  街旁路人来来往往,叙旧叙够了,董四碾灭手里的烟,不紧不慢地和他唠了起来:“奚哥这两年都在忙什么呢,我从丽金走了又回,这段时间也见了许多旧人,一直没见着你呢。”
  “没什么,就是不想在外面飘了,回老家歇一阵子。”奚路一言蔽之,不做过多解释。
  他迟钝地从话里找出疑点,继而问道:“你现在又回丽金做了?”
  董四笑了起来,奚路模模糊糊记得他当年刚来丽金那会儿还没成年,现在左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眼边就生了几条抹不平的细纹。
  “是啊,这世上能赚钱的行当总是春风吹又生的。不过丽金现在准入制度更严了,老板想找旧人回来做,我比较走运,赶着第一批回去,连抽成都比之前高了两个点。”
  奚路勉强笑了一下:“恭喜你啊。”
  衣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董四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提示,迅速接通电话。
  这是个分别的好时机,奚路和他拟了个先走了的口型,董四饱含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一面通话一面掏出一张名片,强硬地塞到奚路手里。他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说:“奚哥,我的联系方式,有空再联系哈。”
  奚路掌心里轻飘飘地躺着一张名片,烫金的黑体字,装模作样地写着某某会所经理。像这样的经理比批发还不值钱,场子里人人都叫某经理,从前端茶送水打杂的董瘸子也混成了董经理。
  奚路摇摇晃晃走到拐弯,终于等来一辆夜车,合上车门,往后座一靠,手里的名片被他捏得扭曲成一个难看的形状。
  司机不爱说话,两人一路无言,出租车停在旧楼对面。付账的时候和司机扯了几句皮,余额连支付五十块的车费都不够,奚路说我去楼上拿钱,你在这儿等着,绝对不是蒙你的。司机看他的醉样只嫌不够晦气,尾气汩汩绝尘而去。
  奚路意识混沌地爬了五层楼,大掌在铁门上砰砰乱拍,嘴里无意识地叫嚷着,萧栩,睡死了啊,过来开门。
  指节砸在门上,门内一片死寂,奚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宛如回光返照般滞住了面容。硬邦邦的钥匙硌着大腿,他掏出钥匙拧了两圈,生锈的旧防盗门哀嚎了一声,声音拖得绵长,对门的中年夫妻第二天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家内一切摆设如旧,不到黄河心不死,奚路丢了魂似的走到萧栩平常住的小房间,床铺整洁,衣柜半开,少了几件秋冬穿的衣服。
  上周末他和找来的伴儿草草了事之后打开房门,发现萧栩已经无声无息地从家里走了。又是一个周末,萧栩还是没有回来。
  他甚至抽空回来收拾了一部分衣物证件。
  奚路跌坐在床上,脑袋沾上枕头,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奚路对着空荡荡的家和日渐减少的银行卡余额,在床上翻翻找找,扒出昨晚收的那张揉皱的名片,对着号码,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输进拨号盘。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丽金只是改了个名,内里和以往并无区别,他的经验在那,联系上老板之后,立刻同意了他回去做事。董四手里头物色的客源多,又勉强算是和他交好,奚路和他算好分成,凭借经验挑了个赌客,一同坐上了驶往远方的高铁。
  他走得毫不留恋,不想行踪在那一刻起已经不再私密,彻彻底底暴露在太阳底下。


第28章 ROUND3-10
  最近天气都挺好,秋末原本就很少下雨,除了一天一天变冷以外,没有什么让方栖宁觉得不适的。
  谢乔在他这儿也没能多住两天,父子血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他躲不了一辈子,光靠磨是磨不过去的,在第四天不情不愿地向方栖宁告别。他倚在门框上,整个人的表情脆弱易碎,经不起再多折腾。
  方栖宁看着揪心,伸出手抱了抱他,说:“有事找我,随叫随到。”
  谢乔拿起搁在悬关的手机,套上大衣,轻轻地带上了门。
  风眼热闹依旧,多得是在酒水喧嚣里寻求安慰的人,宁愿和陌生人喝一杯酒,也不愿意去受熟人的罪。晚上陆岸照常带着他的咨询师朋友Ryan一起过来,方栖宁耍滑给自己开了瓶果汁,扭头问旁边的萧栩:“你喝果汁还是酒?”
  萧栩玩着手里的钥匙挂件,愣了一下才抬起头,说:“啤酒吧。”
  Ryan环顾四周,好奇道:“谢乔没一起来吗?”
  方栖宁四处摸索开瓶器,得空回他的话:“他没空,这几天恐怕都不来了。”
  Ryan点点头,看不出情绪,迅速转换了别的话题。
  陆岸要了一瓶梅子酒,对他温柔一笑:“我现在手头上的本子差不多定下来了,不用跟组修改,接下来应该会休息一段时间。”
  常人不会注意电影电视的幕后工作者,萧栩第一回 知道陆岸是个编剧时,回去还特意搜了搜他的作品,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还看过其中的一两部,是个轻喜剧题材的电影。他和陆岸不熟,捧着被子静静地听方栖宁和陆岸对话。
  复合是一个控制方栖宁的按钮,他终于可以直面陆岸,没必要像搜索Ryan一样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陆岸的名字,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时,他已经能够顺畅地问出口。
  编剧不好当,剧本是一部作品的核心,演员在纸上作画,导演加之以调整,都要基于编剧的创作。方栖宁后知后觉发现,陆岸写过的每一个本子都署了自己的名,当年他才二十多岁,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几年过去,陆岸无意将自己装扮得成熟,也不需要用外表来增添任何取信于人的筹码,除了周身的沉淀下来的东西,脸上没有哪一点像是三十出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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