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外祖父、大舅、爹娘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要回来!”
元澈知道他会等到外甥的话,却没想到这样快,一时间心里痛快舒畅,朗声长笑。
史墨和贾环一腔热血,满腹激愤立时被这笑牵走了魂魄。
色如春晓之花。
古人诚不欺我。
“嗬!傻小子,这可不是冲锋陷阵,这些事不用急,在舅舅看来你有了出息才更重要,”元澈笑道,“更可况,慢刀子杀人才疼!”
一拂衣摆,元澈端坐在描金紫檀矮榻之上,再没有方才那般逼人的气势,仿佛一个翩翩贵公子,把方才之言俱揭过,复又提起先前的话来:“既然荣府里那王氏已经疑心你们两个,这半月就不必过来了,安心在家温书便是。半月后,我自然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你们面前。”
似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外甥和贾环,事到如今,他必要这两个小孩科举有成!——只有这两个孩子能得举人之名,他就能推动迫使两家让他们入祠堂祭拜告知先人,从而拿到那张被贾家和史家分成两半秘藏的药方!他的人虽查出了药方的下落,却是进不去两家那处被藏起来的小祠堂,那小祠堂不是族中子弟年节清明祭祀祖先的祠堂,而是四家都有的存放有助太祖皇帝开国功勋的四家祖先的战甲官服!
元澈嘴边有一抹极淡的笑,他是不是该感谢这四家的老祖宗莫不是武夫草莽出身,自来受底蕴深长的世家瞧不起,才对着功名如斯重视,竟遗留下“有功名子孙可祭拜先祖遗物”的规矩来!也幸而那贾史氏自作聪明,竟和史家相约把那一分为二的药方藏在那里面,倒不用他大费周折的让手下拿命去换了!
不过,这贾环,还是要用些手段让他对贾家完全绝了心思,最好反目成仇的好呀。
朱斌大步进来时,就看见元澈眉如诗画,如笑春山的样子,当即眉头一皱,冷冷的瞟了地上的两个小孩一眼,道:“逸之!”
元澈望过来,脸上笑意一收,冷道:“朱永安,你来作什么?!”
☆、通房丫头
27、
都城近半年来热闹的紧:先是荣国府大姑娘得了今上的青眼,一遭儿飞上枝头,变成了后宫里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妃,还赐住了凤藻宫,这元妃如此得宠惹得都城纷纷私底下传言,说是这元妃娘娘日后再生个皇子龙孙,那必是个亲王跑不脱,更甚者,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未立太子,指不定这贾家就是未来储君的外家了呢。
结果这风儿还没刮过去,皇上又连连封赏六宫,不仅是旧年有资历的娘娘被升了位份,更是提拔了不少贵人常在的低位份,就是贵妃也又有了一位,却是管着皇上钱袋子的内务府大臣吴天佑之女,被尊为吴贵妃,而新晋的贵人里头,有一位也是近来顶顶受宠的,称作周贵人,听说除了初一十五在歇在皇后娘娘宫里外,一月里足有二十来天在这位周贵人的合欢殿里呢。
紧接着,这自打今上继位来头一回这样大动静的晋位封妃的余热还没散,就又有一道旨意被宣,打破了一池的春水,竟是今上恩准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后妃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并且加油重宇别院的妃嫔,可启请贵人归家省亲!
这是天大的荣耀呀,别说这后妃母家大都是勋贵富庶之家,就算是库中空虚的人家,就是借,也要聚集钱财修盖省亲别院呀!一时间如洛阳纸贵一般,都城的砖瓦木石,金银器皿都供不应求,各个铺子紧急进货调动之余,还是只能先紧着身份贵重的人家先给货。
何谓贵重人家?这里头可有意思的紧,这贵重二字,不看爵位不比官威,只看这后宫里头谁风头最盛!
那周贵人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也没有爵位在身,都城这样的人家多着呢,琉璃瓦掉下来一块砸到十个人里就有三两个比他尊贵,可就是这样,那些百年的老店也是把好东西紧着他家里去使,其他再高贵的人家也得靠后,为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人家女儿得宠么?
就传出来的他家下仆的话,话虽轻狂粗糙,可有理呀,瞧人家买办挺着个硕大的肚子,满面红光的对底下人道,“任他是一品二品的母家又如何?这省亲看的是今上的看重!咱们家启请内廷的折子一上,就被大公公搁在了前头,说是头几个省亲的咱们贵人娘娘必站一份儿!这自然是先省亲的先盖省亲别墅,那些不被看重的,着急忙慌盖了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等三年五载落灰不成?”
各式各样的闲话被传的邪乎,可明眼人都看着呢,这修建省亲别墅,三家是耗上了,山水花鸟,亭台楼阁,金银器皿,乐器行头……周家盯着吴家,吴家瞅着贾家,贾家瞥着周家,三家儿你不让我,我非得比过你,一时银子如流水,手笔大的让人咋舌。
史墨合上账本,揉揉眉心,笑道:“这三家的家底子可真是厚,从他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这点,就赶咱们上年一整年的纯利了!”
“这也是你脑筋转的快,听到这信儿就让人从江南收了这么些货过来,要不然,现在再去采买,拍马也赶不上了!”贾环眼睛里都是烁烁神采,他是真佩服史墨这做生意的脑子。
史墨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能说这是沾了‘先知’的光么,自打他手里有本钱那天,就让人在江南租了仓库,这几年源源不断的往里面填充,他这白马布行卖的那些时新的料子也俱是从自己手里买来的呢,是别人不知道罢了。不仅这个,就是如今那些百年老店从江南高价买来的怪石木料,也有不少是自己的存货,天知道就在七八个月前,那些玩意儿还都是仅仅比泥土贵的东西。
咂巴咂巴嘴,“可惜了,本钱少,那些贵重木料,翡翠宝石咱们沾不上手,你看那初霖楼,不就是借着各家修建省亲别墅的巧宗儿,不仅成功在都城站稳了脚跟,更是比那些百年老店还要兴旺。”
贾环摇摇头,他还是觉得墨哥儿厉害,那初霖楼是不错,可他背后的东家不知道是什么大来路呢,有权势有本钱,赚钱自然不难,可史墨却是只靠着自己,几个月就赚下了别人半辈子都拿不下的金银来。
与此同时,摆弄着扇坠坐在书房听属下回禀的元澈点点头道:“叫掌柜把存货都拿出来,把初霖楼的库房一个月内清干净罢。”
下首胖胖的管事有些舍不得,瞟瞟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爷,咱们不等等,这建省亲别墅的风头还要好一阵才过去呢,那些都是好东西,价钱有的涨呢!”
元澈睨了他一眼,管事忙跪下去,元澈淡淡道:“孙管事,太贪心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哼!蠢货!后头那些人家是能轻易搂银子的么?先头这三家,是越张扬死的越快的人家,不说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贾家和小人得志微不足道的周家,那内务府吴天佑,本身就是个被今上猜忌记恨却不自知的主儿,他敢这样大把大把的从他身上刮油水,那是因为他肯定今上必会第一个办他,等不及他眼红初霖楼呢,死期就到了。
“把初霖楼从这事里摘出来,让人以为咱们存货尽了,后继无力,把大头给其他商家让回去!从此初霖楼就只做金玉珠宝,古玩字画的生意!”
地下的管事俱都应了,退出去。
元澈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慢慢道:“听说荣国府去江南采买女孩子,延请教习?”咱们的人安□去了吗?
从书架子后面走出一个身影,笑道:“我办事你放心,只是我不明白,安□这些女孩子里有什么用,皇上还不急着办那四家,等省亲过去这些女孩子不过是再被卖出去,下场好些的被分给姑娘们做丫头,那些主子奶奶们可不会把这些小戏子出身的女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儿。”
元澈摇摇头,对他这个同甘共苦过的奶兄弟他一向纵容,“不会被发卖,经过贵人省亲的小戏子身份自然有些不同,给些银钱放出去和被分给小辈做丫头的可能最大。我没打算让人在里面打探什么消息,我要的,只是‘祸起萧墙’而已!”
那人恍然,他记得当年老爷还在时,那史家贾家就这么对过大姑奶奶,那贾史氏把身边的会做药膳的两个丫头给了姑爷,美其名曰是他这当姑姑的心疼侄子,可实际上呢,姑爷的身体败坏的更快,若非大小姐有手段,只怕小甥爷现在得有几个庶兄庶姐了呢。
微眯起眼睛,元澈把扇坠儿对向日头,那一方美玉莹莹烁烁,却冰冷的很。——贾家正当年的主子多着呢,不说贾赦贾政贾珍贾蓉,就是那贾宝玉都大了罢,男人么,不都爱小意温柔、琴棋书画的扬州瘦马么?他真不喜欢那贾家后院这么安稳,多些风波多好看,更何况枕头风是天底下最顺的风,兄弟阋墙的戏码他早就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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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保龄侯府正院,戚夫人一身如意云纹衫,配着月白八宝立水裙,歪在椅上正叫小丫头捶着腿儿。
一时,外头笑道:“三爷来了。”
戚夫人笑着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慈爱,端的是没有一丝破绽,“快让婶娘看看,我们的墨哥儿又长高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