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料到还是中了这毒妇的诡计,他们这些人的印章和手印都在上半张之上,荣宁二府以及与他们亲厚的史家、甄家、薛家、王家却在下半张,这毒妇交出了一半换了命,却要害的他们死无全尸!
☆、100
湘云的婚后生活
史湘云曾经设想过成亲之后必然要面对的是非,她曾以为会是丈夫房里受宠的通房大丫头的手段,或是婆母下马威的刁难。前者被弟弟很利落的解决了,她的夫君要效仿河间府张家的规矩,成亲前就把两个听说十分娇美的丫头给嫁了出去,史湘云松了半口气,她暂时只需要打起全身的精神来应对婆母就好了。
可她没想到,这个下马威不是婆母给的,也不是任何长辈所为,竟是那个堪称妇德妇功模本的大嫂给的。
任学金娶得如花美眷,且娇妻还是他曾经只看了一眼就记在心头上的人,怎能不舒心快活?
从前他顾着读书进学没觉着,可自打他金榜题名后闲暇多起来,才惊觉这熟悉的宅院,这相处了好多年的亲人仆从竟然都陌生了起来——他记忆里温暖鲜活的家什么时候不见了呢?如今这样沉静的像是一丝波澜都无法吹起的宅院让他觉得陌生无比:内院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不管长相如何,竟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死气沉沉的让他见了几回都记不住;刚进府当差的小丫头起先还有几个鲜灵的笑脸,可被嬷嬷们调理过后就只会笑不露齿轻声细语的做派;但凡哪个稍微活泼性情了点,不是遭到管事嬷嬷的严厉惩治就是被撵出去,一点儿人情味都感受不到……
任学金觉得压抑,也开始像父兄那般常住在外院,他再看大哥,便不再觉得大哥笑容愈少话也愈少是理所应当的,是他官越做越大的威仪所需,而是在心底觉得大哥是真的郁郁难欢,是……有些事情他作弟弟的就算看出来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不能管,这不仅是为了尊重大哥,更是无从下手去管,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与母亲j□j时语焉不详含糊的说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或是在大哥休沐的时候拉他出去尽量让他松快松快……
有了性情舒朗大方的娇妻,任学金觉得这才像个家,这才是夫妻,心里头更是心疼他大哥,喜宴上难得看到大哥那样开怀,想借着他的喜事让大哥心里多高兴些。成亲当晚,雨歇云收后,他搂着脸颊飞红,媚眼如丝的小妻子,气息不稳的与她商量:“虽说咱们的宅院收拾出来了,可我想着在府里多待些日子,让父亲母亲和大哥他们多欢喜些时日,二来你也多与母亲亲近亲近……”
湘云的又羞又累,困倦极了,眯着眼睛窝在他怀里听他说话,当即就点着小脑袋迷迷糊糊地大力同意:“我也是这意思,你要是不说我也是要跟你提的……唔,母亲会喜欢我的罢?……”说着,就趴在任学金胸膛上微微张着小嘴睡熟了。
烛光昏暗的大红喜帐里,任学金眼睛亮晶晶,好笑又喜爱的看窝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小妻子,怪不得连‘爷’也不叫了呢,早先的时候可一口一个“爷”的叫他呢,原是困迷糊了。怪他孟浪了,第一夜就累坏了她……任学金亲亲湘云的额头,心里觉得很是受用,床帐里听娇妻软软的你呀我呀的,果真舒坦的很。
湘云睡的并不踏实,像是心里还记挂着任学金正与她说话呢,盏茶时间过后又嘟囔着“爷?”睁开了眼,任学金被她强自撑起眼皮的小模样逗乐了,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然看小妻子看呆了,赶紧往怀里搂了搂她,轻声哄到:“睡罢睡罢,爷也睡了。”
他话音刚落,湘云微微的小呼噜已经打上了。
任学金莞尔,脑子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样亲密温暖的心都化了的时候,大哥可能从来都没体验过罢?大哥房里的姨娘丫头再多,可说白了那也就是体面一点的下人罢了,如何能有夫妻间的默契甜蜜呢,可大嫂……任学金赶紧晃掉脑子里的念头,他真是太快活了才敢那样胡思乱想,大哥大嫂房里如何,他这个弟弟可万不该猜想揣测!
就算压下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任学金心底也是明白的,以他大嫂那样子想也知道在房里怎样,别的不敢说,只睡觉的时候,觉不会是像湘云这样娇憨依赖的模样,最可能就是一丝不差的躺在那儿,和大哥离得八丈远,就像……就像把个陶俑搁在外头陪你睡觉似得——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半夜醒来去探探大嫂的鼻息?这样硬挺挺纹丝不动的可不就是会让人觉得身边的人已经……
呸!任学金抬起右手打了自己一下,他这都想什么呢!
“嗯。”湘云被他的动静惊动了,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儿,扭过身子背对他,倒是头还稳稳的枕到他胳膊上,任学金忙拍拍她的背,蹭上前,用身体把小妻子整个人都包在里头,才闭了眼,好生睡下了。
“三爷,奶奶?”时候实在不早了,房里还没有动静儿,细雨生怕耽搁了时辰,偏三爷院子里根本没有得用的大丫头,少不得她这陪嫁来的丫头硬着头皮去叫了。
任学金向来警醒,细雨一出声儿他就醒了,拉起喜帐一脚看了看琉璃窗外的天色,再看窝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的小妻子,无奈的笑着摇头,果然是温柔乡里英雄气短,他自四岁启蒙开始晨起从未晚于寅正过,今儿倒是一睡到天明了。不过,看小妻子因帐子掀起进了凉气不依的咕哝了一声儿,再次用屁股对着他,任学金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他心里很是乐意这般好眠到天亮。
小心抽出麻痒的胳膊,给湘云压了压被角,任学金自己穿好外袍,汲着鞋出了内室,温声道:“进来。”
细雨忙轻轻推开门,带着一众捧着漱洗之物的小丫头们低头垂目进来,福身请安后方才抬起脸,当下心里就是一惊,怎么三爷独自起来了,她们姑娘还没起身?
挥退要近前服侍的丫头,任学金自己在鎏金铜盆里浄面,自己抹了青盐清洁牙齿,做的分外熟练自如,细雨看在眼里吃惊在心里,余光一瞟就忙忙垂首低目。任学金擦完了脸把棉巾随手扔进铜盆里,吐出一口气,倍觉清爽。
这才看见屋子里大小丫头寒蝉一般的表情,不觉心里好笑,自家小妻子和小舅子都是极有意思的人——小妻子各种生动娇憨的面貌他要自己慢慢挖掘慢慢珍藏,可小舅子他是经历过的,满脑子的妙想,你若是说他,偏他还能斜着眼辩的你哑口无言,那些个史墨式的歪理,当时能把人气的七窍生烟,可过后回想却能让人觉得分外有意思,似乎越想越对?
他这自己动手漱洗的习惯也是和小舅子交好后被他硬生生给扳去的。想他任学金亦是正经的世家公子,从小身边大小事都有丫鬟婆子精心伺候着,哪怕是身上衣服的褶皱都没亲手弹过,可史墨非说这是四体不勤“没断奶”的表现,非得要带姐夫去“体验” 一把生活,生生把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都给撵回去。
——任学金被他花言巧语的坑到京郊的田庄子上呆了五日,这辈子没受过的罪没有过的狼狈,任探花都经受了:顶着怎么都觉着没洗干净的脸、乱糟糟束起的头发、褶痕遍布的衣裳,任探花还煮了生平头一次的‘焦粥’,看衣衫整齐精神焕发的小舅子面不改色的把焦呼呼的粥喝下去,任学金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发布出来。史墨年纪比他还小好些呢,他有什么理由发怒呢?
再然后史墨坦然自若的几句话就把任学金心里残留的不以为然给打发了,他说:“任兄身边少不了周到的小厮丫头,可若是哪天没有呢,任兄就这样出去见人?米麦就在眼前,却得饿死?——任兄别怪我危言耸听,只想想我的境遇。我将随钦差大人抚灾,自知无职无能不过是个小卒罢了,难道还能带上七八个服侍的小幺儿不成?钦差大人也只能带两个家里随从。难道我便蓬头垢面不见人了不成,况且谁知道灾地是个什么情形,地动洪涝,百姓流离失所,兴许半天都遇不到个落脚的地方,若不自己动手难道还指望随性的兵丁武官伺候?任兄,人生际遇多变,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呐!”……
细雨见斜风端着点心都进来了,内室里她们姑娘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姑爷却端着茶盏走了神,心里更加着急,忍不住咳了一声,轻声道:“奶奶像是醒了,奴婢进去服侍?”
任学金回神,觉着自从遇到史家姊弟,他走神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不由的好笑,看看八宝格上的小座钟,时辰的确不太宽裕了,才点头让去叫醒湘云。眼角瞅见那丫头松一口气快步进去的背影,任学金心里头忽而不明不白的觉着有点儿吃亏,他是体谅小妻子恐她羞窘这回才让她的丫头去叫醒,日后必得自己来逗弄醒她才行,可头一回,总觉得被人占去好大的便宜……
“姑娘,姑…奶,奶奶?”眼角瞟见悠哉着跟进来的身影,细雨噎了一下,忙忙改口。
帐子里湘云咕哝一声,嗓子有些沙哑:“嗯,细雨,什么时辰了?”
细雨恨不得冲进去把她家姑娘拽起来,急的头上都出了汗,低声道:“已经卯正了!奶奶!”卯正和奶奶咬的分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