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头余光撇过,进书房坐了,这回又一个头插流苏海棠簪的丫头婀婀袅袅的捧了茶来,任老头这眉头就一跳,听他儿子道:“山岚、清风,你们下去罢。”
山岚、清风?任老头记得,是大儿媳那回提的,他娘赏给他的两个丫头,任老头心头忽然有些膈色,话也没多说,打心底打算赶紧给小儿子定下亲来。省的小儿子这里没有正经女主子,他大嫂再散播她的贤惠给小叔子。
下了朝,热茶还没暖上一口,就听任太太道:“以前相看过的那些女孩儿,想想倒是与咱们金儿不大配。今儿他大嫂说她娘家有个表妹,生的人好,又琴棋书画样样通,我琢磨着倒和金儿颇相配,你要是同意,明儿我就叫他大嫂把那孩子邀到家里相看相看。”
任老头一口茶呛到气管里,唬了任太太一跳。
任老头不等气顺,气急败坏道:“千万别!”
任太太奇道:“你不是说给咱们金儿聘个才女么?且大媳妇素来贤惠,想她表妹也差不了多少,岂不两全其美?”
任老头摸着心口,也说不出他大媳妇哪儿不贤惠的话来,只得缓下来慢慢道:“大媳妇是梅翰林家的闺女,梅家虽然清贵,可家底实在是薄了些。老大这房早晚是要承继咱们这一支的,也不在意妻家富贵不富贵。可金儿又不同了,他本身就是探花郎,咱们只管往那嫁妆丰厚的闺女身上使劲儿,他娘,你说是不是?”
任太太稍一思量,觉得老爷说的真对。
若说这任太太对大儿媳哪儿不太满意,无疑就是她进门时称得上寒酸的嫁妆了。不说那六十四抬塞不满箱子的嫁妆,就说老大院里的家俱罢,除了那张拔步床是黄花梨的,其余一水儿樟木,都城里上得了台面的哪家嫁女不是陪嫁红木家俱,只她们梅家新鲜,用的是白木。梅家极重男轻女的传言任太太听说过,心里头不是没意见,按北边儿尤其是京城的规矩,姑奶奶都是娇客,要娇养,到她们梅家,倒是掉了个个儿,若不是定大儿媳是老爷的意思,看梅家那做派她心里头也是不愿的。
幸而,大媳妇是个好的,有那样的娘家,倒也让她心疼。
任太太想到这一出,忙道:“对对对,梅家清贫,不合适。我会跟大儿媳说一句,金儿的亲事,我再细细相看了。”
闻言,任老头分外满意。只是他没想到,几天后的宴会上,任太太无心的一句夸赞,倒叫他小儿子的亲事巴巴起了多少波折。
任太太说的是,“我家三儿的媳妇儿,像他大嫂那样贤惠我就知足啦。”
任太太不觉,只这一句,当时在座的太太夫人们有多少是惋惜着、可惜着、心痛着…把任学金划拉出乘龙快婿的单子外头去了。
【注】:礼仪是度娘而来。
☆、78舅夫是闷骚
“祭祀先祖?!”王夫人的声音高了八度。
贾政不满的睨了王夫人一眼,嘴里也不答话,只拱着手等老太太示下。
贾母眉心拧在一起,族里有人中进士,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想当年东府的贾敬中丙辰科进士时,是何等风光,病中的国公爷亲自给他主持大礼,上禀祖宗,下摆流水席,热闹了三天三夜才算完。如今环儿中了,且环儿还是她荣国府一脉,当是荣耀……哎,若是换成宝玉中第,她也不必费这些思量了,要了她的老命去也值当的。
“祭祀还是要祭祀的,”贾母沉吟道。
“老太太!”王夫人猛地站起来,诧异惊瞪贾母。
贾母不满,冷道:“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王夫人吓得噤了声,重重坐回太师椅上去,只是脖子仍旧耿耿的不服气。
贾母不看那蠢妇,但贾政脸上的欣喜也叫她不舒坦,遂淡淡道:“但环儿到底是庶子,便不开供奉的小祠堂了罢,叫珍哥儿带他去大祠堂禀明先祖就是。”
见贾政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不满道:“别忘了宝玉才是咱们家正正经经的嫡孙,他是有造化的人,日后能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好,以前是他年纪小不懂事,自打娶了媳妇,你看看,你给他寻得夫子哪个不赞他天资卓越?环儿虽好,可若是捧得他太高,说不得就心大了,妄想以庶压嫡,乱了咱们贾氏的纲常!”
贾母声音冷淡,盯着贾政道:“你得替宫里娘娘想想!当日贵妃未嫁时,宝玉是她亲自启蒙,与她最亲,宝玉有娘娘和小皇子在后头,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若是你始终要偏着你小儿子,我也管不着,只是为着环儿耽搁了咱们各家的大事,我倒要看你日后怎么跟国公爷交代,怎么跟你的皇子外孙交代。”
这话可太重了,贾政什么也不敢说,便忙答应下来。
贾母揉着眉心道:“你也这个年岁了,好好保养着是正经,那些妖里妖气的狐媚子离远些才好,便是不顾忌你自己的身子,也得顾着娘娘和宝玉的脸面!”说罢,就让贾政自去。
贾政拱手退出去,眼角瞟见王夫人得意的笑容。心中深恨,定是这败家的毒妇又说了什么!
贾政和王夫人势同水火,连表面的文章都不作了,贾政左拥右抱娇滴滴鲜嫩嫩的小姑娘,王夫人就借着贵妃和宝玉的势百般给贾政添堵,作践磨搓贾政宠爱的姨娘丫头。
王夫人顺风顺水前半辈子那么多年,一直看不起邢夫人管不住大老爷,时常用大老爷房里的莺莺燕燕刺大太太。前些年风水轮流转,她是半点都忍不得,开始还只在私底下咒骂贾政为老不尊,孙子都老大了竟然晚节不保,暗地里使手段;后来刺激很了,再加上她算计林家、算计贾环次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跟与衰神拜了把子似得倒霉盘算什么什么不成,王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仅剩的一点慈善面具也撕下来踩到脚底下去了,日日让姨娘丫头们立规矩,动辄打骂。可贾政也铁了心了,你发卖收拾了这一个,我可以再买别的,买不成就收底下人送的,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叫个毒妇给辖制住不成?
出了上房的贾政越想越气,老太太也糊涂了,这样纵着那毒妇,早晚闹得家宅不宁!想罢,一摔袖子去寻新姨娘解气去了。
只这贾政可想不到,他还挺有预言的本事呢。
保龄侯府,史鼐来来回回的踱步,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爷,您这是怎么啦?”小柳氏娇滴滴的问。
“墨哥儿中了二甲进士……”该怎么应对?史鼐眉头深锁,想不到那小崽子竟有这样的运气!
“墨哥儿?”小柳氏是理国公柳彪的庶侄女,在保龄侯夫人戚氏“病瘫”之后才以平妻之礼进府作了‘小太太’,这小柳氏是受宠姨娘养出来的,娇俏媚人的功夫上佳,理家掌事的火候却不到,她只顾着笼络丈夫,哪儿有闲心理会史墨是哪个!
幸而她身后跟着两个陪嫁嬷嬷都不是那吃闲饭的,一个上前附耳叙说一通。
小柳氏用桃红的帕子捂住嘴,笑了,凡是那后院病怏怏的戚氏不对付的,都是她柳素雪的待见的!
陪嫁嬷嬷一见她那神情,就头疼了,恐怕这小姑奶奶的浑性儿又上来了。
果真,小柳氏开口道:“这有什么难的,老爷,他是您的侄子可变不了!咱们给好好庆祝庆祝,叫别人也都知道咱们史家的人有出息!哎,原是大姐太掐尖争先了些,正好趁这机会弥补弥补关系,那墨哥儿可怜见的,必定会感念老爷您的恩德呢。”
嘴里夸赞着这个模样都不清楚的“侄子”,小柳氏心里可得意着呢:看人家那没爹没娘的墨哥儿都中了第了,戚氏那大儿子可还在国子监窝着呢!丢不丢人!看她早晚要把那史坤踩到泥里去,好给她的儿子让路!
小柳氏抚摸一下肚子,不知怎地,她迟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但转念一想,她正是年纪,侯爷龙精虎猛的,不愁没有儿子,当先儿的还是把拦路贼给除了再说!
听闻小柳氏的话,史鼐眼睛一亮,对呀,他和史墨是亲叔侄,原来闹成那样是受了戚氏的挑拨,如今戚氏都那个样子了,史墨也该消气了。
得,这一位更不要脸,把自己指使的那些龌龊事都推到女人身上去了。
“对!夫人说的对,咱们便好生操持一番!…对,还有云丫头,你派人去三房那边把她也接过来,云丫头一直养在咱们府里,与那边亲厚像什么样子。且她与墨哥儿一母同胞的,合该好好亲近才是!”史鼐笑容满面的连声吩咐下人去告诉史墨这个好消息去。
史墨得了这‘好消息’,与元小舅相视一笑,命人把那管事带进来。史墨一见,便笑了,这管事也是个‘熟人’呐,想当初还眼馋奶娘的颜色过,史墨使计叫他冲撞了史桂那小霸王,被那家伙打的鼻青脸肿才消停些,就这,她们娘俩儿也没少被克扣受欺负,奶娘就是因为省下好炭火给他用才会烙下咳症的病根儿。
“唷,这不是戚管家么,怎地倒成了传信的老幺儿了?当初还要多谢戚管家的照拂呢,墨和奶娘铭感五内,没一日敢忘呢。”史墨笑眯眯。
那戚姓门房白了脸,史墨说一句他用袖子擦一次汗,跪在地上尴尬赔笑:“不敢不敢,小老儿知道错了,求墨大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