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潮不想跟她饶舌,看着她手里提着的篮子,打了个太极:“婶儿,您这是又买什么去了?年货不早就该备好了?”
李婶摆摆手:“去市场上买了两块豆腐,你们年轻人什么都想着买塑封的,这种东西不新鲜哪能吃啊?哎接着说呢,方家的少爷呢?没送你回来?”
解春潮见她不依不饶,脸上的神情迅速冷了下去,想起他前一世出事前他妈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过李婶那个吃软饭的儿子婚内出轨,还被亲家抓了现行,李婶居然是一直知情,并替她儿子隐瞒。最后事情败露了,儿媳爸妈直接走司法诉讼,让她儿子净身出户了。
解春潮冷笑一声:“李婶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您自己家的事,有些时候人在做天在看。脚踏两条船,容易翻。”
李婶一向觉得解春潮性格软乎乎的,今天特地向他来寻乐子。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她不由脸色一变:“这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胡话!真晦气。”说完就挎着菜篮子气鼓鼓地走了。
李婶一走,解春潮就觉得有些撑不住,后背上的冷汗把里面穿着的套头衫打湿了,凉凉地黏在身上,把体温都吸走了。
解春潮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努力调整着呼吸,就听见头顶上有人犹疑着问:“春潮?”
解春潮听见这个声音眼眶就湿了,他抬起被冻得泛白的脸,微微下垂的大眼睛布满了委屈,他看着晨光中被泪水模糊的男子,声音低低的:“哥哥。”
解云涛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看见他压在胃部的右手,把他扶抱着,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又胃疼了?在这儿干嘛呢,怎么没回家?”
解春潮重生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关心他,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了心头。他抱住解云涛的腰,头靠在他肩膀上,一动也不想动。
解云涛和解春潮性格截然相反,他不是习惯同人亲热的类型。现在被弟弟这样猛地抱住,有些不适应地举起手,有些不解地问:“春潮,你这是怎么了?”
解春潮说不出话,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解云涛见他情绪不太稳定,只能又问:“回家吗?”
解春潮又摇头。
解云涛终于感觉到了解春潮在哭,沉默了一会儿,手慢慢搭在他的后背上:“那你想去哪?我刚好开车过来,我送你去。”
***
没过十分钟,解春潮又回到了书吧里。
他捧着一杯热牛奶蜷在小阁楼的沙发上,等着解云涛给他煮的面。
过了一会儿,解云涛端着面进来了:“说吧,你说的要和方明执离婚是怎么回事?”
解春潮撇撇嘴:“能怎么回事?就豪门贵妇的日子过腻了呗。”
解云涛把面条往他面前重重一墩:“好好说话。日子过腻了你为什么蹲在家门口哭?”
解春潮揉揉鼻子,不认账:“那是风吹的,我一男的,开春就二十八了,蹲小区门口哭?哥你看错了。”
解云涛懒得理他,直男脾气发作了:“从你嘴里掏不出一句正经话来。我跟咱爸妈说好了今儿早上回家的,你不愿意回去我先自个儿回了,省得老头老太太担心。”
解春潮现在暖和过来了,有奶喝有面条吃,哥哥一瞬间有些可有可无,他懒洋洋地朝解云涛摆摆手:“走吧走吧。”
解云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有事打电话,别犯傻。”
解春潮敷衍地应着:“嗯嗯嗯,发短信,打电话,找我哥。”
解云涛瞪了他一眼,拿起手机下楼了。
解春潮听见门口的铃铛叮铃一声,是解云涛出门了,他捏了捏酸痛的眼角,从茶几上把那碗热乎乎的面条够了过来。
解云涛那个糙老爷们儿,还记得他吃面条的鸡蛋得是溏心的。
没吃两口,门口的铃铛又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
解春潮嘴里含着面条,含混不清地朝楼下喊了一句:“抱歉了您,今儿小店还没营业。”
那人却似乎没有马上出去,而是沿着木制的楼梯慢腾腾地走上来了。
那个脚步声太过于熟悉,解春潮放下手里的面条,如临大敌一般,凝视着楼梯口。
意大利纯手工的皮鞋敲击在老旧的楼梯上,有一种悦耳的慵懒。
方明执的长款羽绒服里穿着一身珠灰色的西服,领带还没拆,像是刚从一个上流的酒局里脱身。
他沉默着从楼梯口一步一步地走向解春潮,美好的面容使得他仿佛是一个年轻的神明。
他走到沙发边上,看了看茶几上的面条,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解春潮,居高临下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怎么在这?”
解春潮端起桌子上的面条,继续吸溜起来,看方明执站着没动,才冷淡地说:“你找我有事?”
方明执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以前解春潮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很亲热很主动的,至少不会一边说话一边嚼面条,他生硬地回答道:“爷爷昨天问你烧退了没有,今天能不能过去吃饭。我打电话回家里问过,他们说你昨天晚上就出来了,我就答应了爷爷今天一起回家吃饭。”
解春潮盘着腿,坐没坐相地看了看手机,仰着头看向方明执:“不巧,今天我就不去了。”
方明执第一次被解春潮如此直白地拒绝,忍不住问:“你有安排了?”
解春潮咧嘴一笑,那笑真的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感觉如同有春风拂面,他的语气也是温和又亲切:“明执啊,我们就要离婚了。”
第2章
方明执昨晚在家里吃过年夜饭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还跨着时差开了两组电话会议,现在脑子里也蒙着一层雾似的。
方明执盯了解春潮片刻,语气平淡地问:“你缺钱了?”
解春潮觉得刚刚偃旗息鼓的胃疼被方明执一句话就又挑了起来,他手按着肚子,脸色有些泛白,他懒得和他解释:“不缺。”
方明执挑起一侧的眉毛:“那你为什么闹脾气?”
解春潮胃疼得厉害,不想跟这个觉得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小毛孩子纠缠,索性把事情挑明了:“明执,你觉得我们的婚姻算是怎么一回事?”
方明执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抿了抿嘴巴没有说话。
解春潮叹了一口气:“我要和你离婚,仅仅是因为不想因为没有意义的东西彼此束缚。”
方明执偏着头,像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解春潮的话说得再平和再委婉,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和你过日子没意思,我要把你甩了。方明执活了二十三年,还没人会如此全面的否定他。
方明执垂着眼睛,掩住了其中的慌乱,他没有正面接解春潮的话:“爷爷说挺长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晚上准备了你爱吃的茴香馅饺子。”像是怕解春潮拒绝,他犹豫着又添了一句:“爷爷越来越不记事了,糊涂起来就总念叨你。”
方爷爷是整个方家最真心待解春潮的人,他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年年解春潮生日都送礼物到家里,原来身体还好的时候还时常打着“看看我孙媳妇”的旗号到解家来看他。小时候解春潮一听到方爷爷要来看他,高兴得恨不得要上房。
方明执很小就被家里送出国了,同他爷爷见面的机会还不如解春潮多。解春潮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方爷爷心里门儿清。倒是这个才回国两年的亲孙子,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疼,就按照解春潮的标准统一疼爱。可惜方明执不是解春潮,吃不到一块也玩不到一块,这样一来反倒让方明执心里有些疙瘩。
方爷爷岁数大了,这两年有些痴呆的迹象,有时候会拉着解春潮喊他爸爸的名字,说老首长没了还有他在,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解家的子孙受风吹雨打。
解春潮可以对方家的每一个人置之不理,但是方爷爷说想他了,他不能假装听不见。
“我下午就过去。”解春潮把身上的懒人毯拉了拉,压着胃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再看方明执。
方明执站着没动,他没见过这样冷淡的解春潮。
解春潮总是很主动,长期的独立生活让方明执觉得一个人太过主动一定是有所图谋。
方明执过于理性,他太喜欢分析人的动机,他没谈过恋爱,也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在他看来,解春潮比他年长,比他会讨长辈喜欢,同时也更适应国内的社会,他跟自己在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结婚,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地位。
只是他忽略了当初解春潮同意和他结婚,也不过是顺从了方爷爷的安排。
现在解春潮倚在一张几百块钱的布艺沙发上,菱角似的红嘴唇上下一碰,就告诉他婚姻对他是束缚,方明执心里头有些恼怒,他攥着拳头迈不开步子。
方明执站在一边,解春潮却不睁眼看他,自顾自地蜷在小毯子下面养神。
一股难言的烦闷冲上心头,方明执准备转身就走,却发现沙发上的人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白皙的眼睑也泛着粉红色。
方明执心中的火气没由来地被浇灭了,他有些不情愿地蹲下身:“喂,你是不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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