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宿醉醒来,叶小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回远城看看单桥。
告别信上写得很清楚,不会再回远城。
可如果是偷偷回去,不让单桥知道,其实也不算回去。
叶小船连忙看火车票,春运高峰,火车票早就没了。
至于机票,来回的费用他实在是承受不起。
在地上坐了会儿,叶小船用力搓了把头发,轻声道:“你在乱想什么?”
初到林城时,叶小船就拟了个人生规划,先打工,攒下一笔钱,等资金够了,就自己做个什么生意。
为此,他一直很节省,扣除房租水电气,和必须的交通费、早餐费,以及在家开火的油米费,一个月能攒下三千来块钱。
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已经是正午了。
叶小船没什么胃口,林城这边的习俗是大年初一要吃汤圆,他给自己煮了五个,吃完出门。
连锁便利店是最容易找到工作的地方,春节愿意打工的人少,店长们一个比一个愁。
叶小船不想去不熟悉的地方,还是坐到平时下车的那一站下,面的第一家便利店就通过了。
店长谢溯没比他大多少,直呼谢天谢地谢溯终于招到人了,生怕他反悔,赶紧从员工休息间扒拉出一套崭新的工作服,“快换上快换上,小帅哥,你可不能走啊!”
叶小船向来不爱与人亲近,皱眉退了一步,谢溯当即笑起来,“小帅哥长得又野又凶,还害羞呢?”
便利店的活儿叶小船以前干过,无非是卸货上货,收银记账。但这家店还卖关东煮,需要时不时往格子里加串。
叶小船占着脑子灵活的优势,干什么都很快上手。
店里另外几位员工不愿意上夜班,叶小船天天上夜班。初七晚上,谢溯在店里点货,完了自己想吃关东煮,还给叶小船买了几串。
店里没客人,叶小船还站在收银台那儿,谢溯在桌边喊:“来这儿坐啊。”
叶小船没理。
“哎,你怎么从来不笑呢?”谢溯喊了两声,没能把人喊过去,也就不喊了,“是不是故意装酷啊?”
叶小船拿着货单,开始一项一项纪录。
“又不理我……”谢溯端着关东煮的盒子看叶小船,“小船,那天我忘了问你,你怎么大年初一就出来找工作啊?”
叶小船没回头,“面试必答问题?”
谢溯乐了,“对啊对啊,我是店长,有必要掌握员工的基本信息,那天真是太着急,一看你这么帅,就色令智昏,一拍大腿就让你入了职。哎小船,咱们还是走个形式,你随便答一嘴就行。”
叶小船仍是那种冷沉的声线,“闲,缺钱。”
“噗——”谢溯一边擦嘴一边说:“你一定要这么诚实吗?”
叶小船将放错的货物拿下来,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谢溯吃完关东煮,将盒子扔掉,“照我观察,你不止闲不止缺钱,还缺一段浪漫的感情,缺个疼你爱你的男朋友。”
叶小船手一顿,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溯。
别人的面无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他的面无表情却是冷,是凶,再加上他那贴着头皮的寸发,很有唬人效果。
谢溯却笑,“看你这么凶,我就知道我说对了。”
这时,有客人进来买饮料。叶小船回到收银台,熟练地结账。
客人走后,谢溯也跑进收银台,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撑在腿丨间,扬脸望着叶小船,“我来当你男朋友,好吗?”
叶小船平静地与谢溯对视,眼中没有分毫动容。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单桥。
单桥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单桥的眼睛都不会为他起一丝风浪。
片刻,叶小船轻叹了口气,转身道:“我已有心爱的人。”
第23章 纹在众人的目光下
元宵节之后,春节便算是过完了,陈叔一家从海边回来,板栗铺子重新开张,叶小船辞掉便利店的工作,回到板栗铺子继续当炒板栗的师傅。
便利店和板栗铺子离得不远,谢溯以前没注意到叶小船,是因为不爱吃板栗,且讨厌一切需要排长队才能买到的东西。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再香的玩意儿,让他排队等待超过十分钟,那就香不起来了。
可现在——
排在长长队伍末尾,抻长脖子看着叶小船的谢溯:嗐,真香!
队伍里看叶小船的当然不止谢溯一人。
今年春节来得晚,年彻底过完之后,气温就升上来了,叶小船炒板栗时穿得比以前更少,就薄薄的一件黑衣,手臂用力时,隐约看得见肌肉的轮廓。
这样一个人,不引人注意都难。
谢溯每天都来买板栗,上班前来一回,下班后又来一回,每次花二十块,一天下来就是四十块。
时间一长,连陈叔都发现了,换班时拉着叶小船问:“那个穿便利店衣服的小个子是你朋友吧?”
叶小船不想解释,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嗯。”
“他这是干嘛呢?”陈叔说:“照顾咱们生意?”
叶小船已经准备走了,余光瞥见在店对面等着的谢溯,对陈叔道:“我去跟他说一声。”
大过年时被叶小船拒绝,谢溯反倒放开了,随时将“喜欢”挂在嘴边,一有空就往板栗铺子跑。
但叶小船对他一直很冷淡,拒绝得干脆利落,之后也不给任何机会。
见叶小船朝自己走来,谢溯挥手笑道,“锅锅今儿发了奖金,请你吃火锅去。”
叶小船在离谢溯三步远时停下,“明天别来了。”
谢溯是那种邻家男孩的长相,肤白,显小,容易让人亲近,闻言立马睁大一双眼,“为什么啊?”
叶小船不为所动,“我已经说过,我们没可能。”
“但我想追你啊。”谢溯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拒不拒绝我是你的自由,我继不继续追你是我的自由。”
叶小船半蹙起眉。
他面无表情时就时常给人凶悍的感觉,蹙眉时更是显得凌厉。
谢溯却丁点儿不害怕,轻哼一声,“我都摸清你了,我的小船,你其实就是看着凶,心里挺善良的一个人。”
叶小船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向车站走去。
谢溯在他身后喊:“你只说明天别来,你没说以后也别来哦!我还会来的!”
公交上乘客一如既往地少,靠近城市边缘时,车里又只剩下叶小船一人了。
叶小船看着窗外渐渐荒凉的街景,想起谢溯,又想起自己。
觉得谢溯的纠缠毫无道理,且令人心烦。那么带入自己与单桥的这段关系,自己的纠缠也必然让单桥不悦。
离开是正确的。
这话叶小船每天都要对自己说一遍。
这样才能压下回远城找单桥的yu丨望,才能说服自己继续在远离单桥的地方苟且过活。
车驶入车站,叶小船走了神。司机接连叫了三声“小伙子,到站啦”,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向车门走去,“抱歉。”
“道什么歉呢!”司机是个中年胖子,除夕那天跟叶小船说“过年好”的就是他,“你是累着了吧?累着了就容易走神。我这儿有好多番茄,自家种的,老婆子刚给我送来,还没来得及背回家呢,你拿几个回去用糖码着吃,提提神。”
叶小船立即拒绝,司机却已经乐呵呵地从箩筐里拿出四个递了过来。
“客气什么啊,咱们都是奔生活的,能互相照应就照应呗。这么大一筐,坏了多可惜。”
叶小船提着番茄往家的方向走,一同拎着的还有一口袋干鱼干贝,是陈叔送的,说是海边的特产,煲汤时丢一把,能够提鲜。
来到林城半年,遇到的大多是好人。
叶小船叹了口气。
其实细细想来,以前也没有遇到太多罪大恶极的人,只是他总是注视着单桥,习惯性忽略周遭的善意。
这么一想,又得出一个“离开单桥是正确的”的理由。
叶小船看着镜子里眉目严肃的青年,心想,你又说服了自己一回。
到了四月初,人们已经换上轻薄的春装,叶小船的长袖黑衣变成了短袖,有时甚至只穿一件黑色背心。
谢溯还是经常跑来,但不是每天都买板栗了。
叶小船尽量不与他说话,可实在被缠得烦了,还是会回两句。
这时谢溯就很高兴。
“明天你休息吧?”谢溯跟着叶小船走去车站,“店里发了电影票和餐券当福利,我明天也休息,咱们一起去看吧。”
叶小船说:“不去。”
“太无情了!”谢溯嘴上虽抱怨,却分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恰好上一班公交刚走不久,下一趟得等很久,叶小船没车上,谢溯嘴上便不停,机关枪似的说东说西,也不管叶小船回应不回应。
叶小船说:“你再不走,回去的公交就要收班了。”
谢溯说:“对啊,真的要收班了。今天我没上夜班,打车的话不给报账的。”
叶小船没说话。
谢溯笑道:“所以小船,你就告诉我吧,你明天怎么安排。你说了我马上去赶公交,你不说我就只能打车了。都是打工仔,我也没多少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