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用余光扫了扫路小佳,果见路小佳咽了咽口水,依然坚定不移的继续啃着他的花生。
“据我所知,虽然当年参与梅花庵血案的有三十多个人,却有大部分死在梅花庵,活着回来的人不过七八个。当时参与血案的人分别与马空群联络,所以除了马空群,谁也不知道参与名单。萧别离的一双腿就是那时被白天羽砍断的,但他这一生所做的忏悔所受的折磨已经够多,能不能请傅公子和叶公子饶恕他呢?”姬冰雁难得的用上了真挚的语气。他说话一直客套,肯真心诚意的时候着实不多。
“我们饶恕他,谁饶恕我们呢?母亲若知,定要急怒攻心。”傅红雪抚了抚灭绝十字刀的刀身,表情像是冬日冻结了的湖。
7边城(七)
“傅红雪……”姬冰雁拈起绿豆糕的一角,在指间碾磨成粉,“你要报父仇,那些参与了梅花庵血案的武林人士又何尝不是因为仇恨?在你母亲眼中,你父亲总是千好万好,没有一点坏处,可这世上,又有谁是完人?要我说,这白天羽其实并不是好人。”
姬冰雁话音甫落,傅红雪的灭绝十字刀已经出鞘架在了姬冰雁的脖子上。漆黑的刀锋带着冷光,在姬冰雁的颈间划出一丝血痕。
“你说什么?”傅红雪的眼底带了一丝赤色。他从小便被母亲花白凤以铁血手腕教导,白天羽在他心目中如天神那般不可亵渎。从无间地狱一路行至边城,所听所闻亦俱是夸赞之语,何曾听到过有一人说白天羽不是?如今姬冰雁的一句话,算是触了他的逆鳞。
“若白天羽确如白道上所言,是好领袖、好丈夫、好爹爹,那你和叶开又是从何处而来?至少对妻子不忠这条,他无可抵赖吧?”姬冰雁毫无惧色地和傅红雪对视,那柄刀好似并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傅红雪,你得先学会把白天羽当做人来看,接受他的缺陷,才能成功报仇。”
“所以说有时候男人好色真是件坏事。”路小佳用两指捏着傅红雪的刀,将刀刃拉离姬冰雁的脖子,“姬冰雁,萧别离之所以参加当年的伏击,不会是因为他与白天羽有夺妻之恨吧?”
“不。”姬冰雁摇了摇头,脖子上的伤因他的动作渗出血珠,“他亦是为了报父仇。”
“姬老板,我父亲少时便有侠名,会被人寻仇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你说他花心,也许也是真的。”叶开自小由李寻欢教养,性情温柔宽容,是以并不像傅红雪那般反应激烈。他想了想,道,“我自知冤冤相报没有了时,此次前来边城主要是想要查明真相,惩治元凶,若萧别离真如姬老板所言,我和傅红雪也不会再计较当年之事。”
傅红雪听了叶开的话,虽然面上阴沉,倒也没出言反对。
姬冰雁心下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见摸了一手血,便对着路小佳摆了个无辜的脸色。他把傅红雪兄弟得罪了,车上能帮他的人只有一个路小佳。
路小佳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系好了自己的花生袋子,才撩起袖子,从中衣上撕了一条布,照着姬冰雁的脖子缠了两圈,打了个蝴蝶结。
这时就觉着马车一停,萧别离的小楼已经到了。
姬冰雁瞄了一眼路小佳的手臂,先出了车厢对那赶车的大汉打了几个手势,便被大汉拎着轮椅放到了车下。
路小佳跳下车,才发现萧别离的小楼就是前一天他借宿的小楼。
昨天我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要出手帮姬冰雁啊?这明明就是人家的地盘……路小佳狠狠瞪了一眼姬冰雁的背影,闷头就向楼里走,恰巧一道身影从楼里蹦跳着出来,两人撞在了一处。
“哎呀……”撞过来的原是位穿着绿衫子的姑娘,那姑娘的五官并不是十分精致,合在一起却让人觉着十分赏心悦目,尤其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含着一汪秋水。
路小佳有武功傍身,并未被撞倒,正要上前将姑娘扶起来,就听背后的傅红雪道:“翠浓!”
那两个字里有说不出的惊讶与欢喜,能让素来冰块一般的傅红雪表露出这种情感的人,可真是非比寻常。
路小佳眨了眨眼睛,转身看了看脸露喜色的傅红雪,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姑娘,识相地从两人之间让开了。
傅红雪上前几步,一把拉起姑娘,又喊了一声“翠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翠浓微蹙着眉,似在回想在哪里遇到过傅红雪。
“我是傅红雪啊,小时候你常来无间地狱找我玩的。”
“傅红雪?”翠浓绞着手帕,似乎想把傅红雪从记忆中揪出来。
“傅红雪,难得故人相见,大厅里人多口杂,不如你和这位姑娘上楼叙旧?”叶开盯着傅红雪扶在翠浓肩上的两只手,道。
“也好。”傅红雪点点头,竟然真的引着翠浓上楼了。翠浓显然对傅红雪也有些印象,也不避嫌,大大方方上了楼。
路小佳瞧瞧双双上楼的两个人,又瞧瞧落在后面难得敛起了笑的叶开,想起自己那个“木已成舟”的任务,心头一片悲戚。他记得在《xxxx刀》里,翠浓是傅红雪的初恋情人来着。兄弟禁断的问题还没解决,又跑出来个纯爱初恋捣乱,路小佳深刻怀疑那个感情任务是系统想来整他用的。
“傅红雪既然有事,那我们便等等他再去找萧别离吧。”姬冰雁道。
路小佳点了点头,拍了拍叶开的肩,道:“反正闲来无事,叶开,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叶开素来爱酒,只是一路上被傅红雪管制着,并不敢多喝。如今傅红雪不在,叶开又有些憋闷,痛快地应了路小佳的约,两人在窗边拉了个桌子,要了两个下酒菜,喝起酒来。
叶开真心喝酒的时候,话就不多了,路小佳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也不太说话,两人坐在一起,竟像是在喝闷酒。路小佳酒量不好,两碗下肚就醉了,小袋子里的花生都要捏不开:“叶开,你……你是不是喜欢傅红雪啊?”
“你别胡说。”叶开爱喝酒,也能喝酒。路小佳都喝得醉眼朦胧了,叶开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端着酒碗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语调轻软。阳光透窗而来洒在他身上,他本身也如阳光一般温暖耀眼。
“我没胡说。”路小佳向嘴里丢了一颗花生。醉酒的感觉很奇妙,好像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似的。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似乎是这具肉身原来的记忆,他又想起电视剧里的一些情节和书本里的几段文字,恍恍惚惚好像抓住了重点。
“叶开,若你和傅红雪不是亲兄弟呢?你喜不喜欢他?”他说。
叶开眼神微动,仰头又喝了一碗酒,没有说话。
“叶开,你心太软。”路小佳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眼前有三个叶开在晃,“你心太软,容易受伤。可我喜欢你的心软。”
“你醉了。”叶开的眼光落在路小佳放在桌上的花生袋子上,顿了顿,放下酒碗,把小袋子系好,又弯过腰去凑到路小佳身边,将袋子系回路小佳腰间。
“我没醉。”路小佳瞪眼。
叶开被路小佳逗笑,犹豫了下,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傅红雪了。”
他微垂着眼,声音里带着些怀念,纤瘦的手指蘸了碗中的酒液在桌上涂涂画画。
“我知道他不是娘的孩子,我知道他总是遭到毒打,我知道他很怕疼。我总是偷偷跑过去瞧他,忘了自己也要练功。娘的鞭子落在他身上,就像打在我身上一样。我偷偷看着他看了那么多年,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翠浓和他的事情我也知道。翠浓陪他玩的时候,我躲在旁边偷看过几回……”
叶开接着说了些什么?路小佳听不见了。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绷着的弦,在遇到叶开和酒的时候,终于松了松。疲惫如潮水淹没了他。
什么天阉,什么花生,什么任务和系统,也许都只是南柯一梦呢?其实他不过是趴在电脑旁边睡了一觉,醒来继续敲键盘。他一点也不喜欢穿越,他宁愿做个宅男每天和舍友一起扒拉十块钱一盒的盒饭,他不想卷进这个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世界。
寂寞,实在是一种太过难耐的煎熬。
8边城(八)
路小佳醒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叶开不知道哪里去了,留他自己趴在桌子上,睡得浑身酸疼。所幸不知是谁给他披了件大氅,不然他非得感冒不可。
他伸了个懒腰,拉开袖子看了看纹身,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月色很亮,路小佳能从窗子里望见对面的小楼。小楼楼顶上坐了一对赏月的璧人。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仔细观瞧,就见那右手边的公子一袭白衣,身姿秀拔,恍若谪仙;左手边的公子身着黄衫,气质温润,恰如美玉,两人微微相依的动作中流转着说不出的情意,衬着月光,就像是画中的人物一般。
路小佳呆了呆,回过神来将脑袋磕回了桌子上。他一定是没睡醒,不然不可能看到两个男的在一起还觉得很登对,这不科学。
“你这是还没醒酒?”姬冰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有。”路小佳又抬眼看了看房顶,那两人仍旧坐在那里,仍旧看起来登对得很。他颇为丧气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