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幼稚想法剖析于口是很考验胆量的事,杨竹说着说着就飘了眼神,再对视他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不对视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这什么破嘴巴啊,也太蠢了吧靠!
杨竹只好把手放下来,轮到严锐发表感言。
但严锐一时也没说话,只是嘴唇凑过来,在他眼睛上碰了一碰。
房间里相当明亮,在被亲的时候,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光亮感仍然附着在闭眼后的黑暗里。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难猜。”严锐说。
杨竹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猛地仰头,问:“真的?”
“我骗过你吗?”
杨竹的手环上他脖子,吊着问:“那是不是没有真的生过我的气?”
严锐的手臂同样搭上了他的腰,很轻缓地说:“你回想一下,我生过气吗?”
杨竹很快地想起好几件事,他说严锐多管闲事,他对严锐发脏话短信,他揣度严锐骗他陪妈妈看电视。第一次严锐作势打他,然而只挥了挥手,碰都没有碰上,第二次严锐拉黑了他,第二天仍然愿意和他打电话,第三次严锐被挂电话,却发了短信给他解释……
越想,他的心就越发窘迫。
像一块浸满蜂蜜的海绵,被羞臊感化为的手捏紧了,从每个孔窍里溢出甜腻的汁液来。
杨竹把脑袋拱在他肩上,小狗撞到透明墙一样,还要往前钻往前顶。娘们兮兮的,但他就想这么干。没一会儿,杨竹又抬头了,胡乱来亲他,湿润的嘴唇印在他下巴,印在他脸颊,印在他唇上。严锐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两个人不厌烦一样地,又接起吻来。
解读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对严锐而言是件轻松的事,他理智而冷静,同时富有同理心。
社交情况、社交历史,外在性格,家庭关系。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不难总结出一个人的逻辑轨迹。自然人与人之间各有不同,表露出的行为与隐藏在人后的心思不一定统一,但人其实也不那么特殊,总要遵守一定的社会规则而活动,他所推断的模式少有南辕北辙。
杨竹困在蠢笨恶意的人际中,找不到出路,想不出解决方法,撞得头破血流。他成了唯一一个薄弱点,给出了唯一一点善意,杨竹便一股脑一头热向他这儿冲。
严锐没有兴趣做广施慈善的圣人,但也不做漠然旁观不平之事的陌路人。他从不容忍无理之人的冒犯,但同样,不因可怜笨蛋的鲁莽而发怒。
杨竹那在旁人眼中堪称可笑、没有自知之明的接近,在他看来则是唯一能发出的求救。
于是严锐接受他,纠正他,指引他,给予他在自己身边停留的机会。
杨竹舔着他的嘴唇,舔着他的牙齿,胸膛与他贴在一块,全身上下的热意都交付于他。
于是严锐又回应他,控制他,开过一次闸的欲望再次一点一点拉开。与第一次的爆发相比,这次只是泄漏。严锐抱紧他的腰,顶弄他的舌头,咬他的嘴唇,将所有的主动权收回到自己手中。
杨竹慢慢软在他怀里,跟不上他的掠夺,又学不会用鼻子呼吸。严锐结束时,杨竹就把头靠在他肩上,断断续续地问他:“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他喃喃地念,“回想起来跟做梦一样,突然都不是很敢相信了……”
严锐道:“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杨竹的手指在他后颈上画小圈圈,过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这样一个人,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也没有什么能帮你的。教我解题你会被同桌说养了个白眼狼,和我做朋友你会被班上人传谣言是收了我的钱。”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太吃亏了吧。”
他又就着严锐的肩膀磨了磨眼睛,这才重新面对面。
“但你就是无条件地一直在帮我。”杨竹眼睛泛红,不再说别的话了。
这个模样与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重叠了。
遍体鳞伤的少年初次感受到好意,自以为仍能掩饰,倔强不屈,却被目光神情出卖殆尽。
渴望被接受,渴望被相信,渴望被回应。
严锐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受伤者,因此严锐动了歪心。那是来源于本能的偏好,不受理智控制的骚动。
只有一瞬,对象是一个普通、正常的同学,这足以让他为此做出补偿。
由此有了后来的一切。
第35章
晚时严爸爸也回了家。他是个高大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容爽朗,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衬衫被肚子顶出一个圆鼓鼓的弧度。杨竹眼睛黏在他肚子上移不开,他也不生气,杨竹自觉失礼地赶紧挪开视线,他便笑起来,邀请晚饭后一块去散步。
他们共进晚餐,杨竹坚持地帮端了饭菜、饭后擦桌子,饭后几个人一起在小区里闲聊遛狗,小白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头,狗绳都绷得直直的。
秋夜的小区里空气凉爽清新,居民三三两两,严爸爸时不时遇见相熟的人,带着笑攀谈起来,有人问了脸生的杨竹,他就介绍这是儿子的同学。杨竹懂得如何与不喜欢自己的人呛声,却学不会应对带有好意的陌生人,从头到尾不敢和严锐分开半步,说话都时不时打结。
风一吹有点冷了,擦擦鼻子,严锐便提前带他回了家。
杨竹走着走着松一口气,手在胸口抚了两下。
严锐说:“你每次新认识人都这么害羞?”
“哪里害羞了!”杨竹下意识反驳,“我那就是……就是不习惯!”
“那以后习惯了就好。”严锐摸摸他的头发。
杨竹延迟这么多年才能学习正常社交模式,放下浑身的警惕,开始试着用生涩的态度和话语和他人交谈,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会变好的。
杨竹白天洗了次潦草的澡,晚上决定睡前再洗一次。
躺上严锐的床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必须要有仪式感,不洗不行!
严锐拿一套睡衣给他穿,他脑袋凑在衣柜边一起看,顺便窥探严锐的隐私。衣柜里的私服大多是T恤和衬衫,折放叠好,颜色倒是什么都有,五彩缤纷。以前还有人说严锐这种酷哥肯定只穿白色和黑色,果然是屁话,严锐才不会拘泥穿什么颜色。
睡衣有三套,严锐捧了两套出来给他挑,杨竹又分了心,说:“压在最下面的那套也让我看看!”
严锐:“你不会喜欢的。”
他一这么说,杨竹马上要唱反调:“不看看怎么知道?”
杨竹的好奇心就跟小学生一样,有时候越不让看越是要看。严锐倒也没有过多坚持,把最后的那一套提溜出来,一下子整件垂下展开,是一件黑白斑点的连体动物睡衣。
“小狗睡衣。”严锐说,“我妈去年双十一买的,现在还没穿过。”
杨竹这一面是背面,带着两只耳朵的兜帽乖乖垂着,目光向下,还能看见一条软软的尾巴。
他霎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脸噌地红了。再看严锐的表情,严锐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期待也没有逗弄,只说:“虽然很想看你穿,但我猜你不喜欢,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没拿出来。”
杨竹瞪着它,半分钟后,猛地把睡衣抢下来冲进浴室。
严锐这家伙也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人长得聪明就会变得这么狡猾吗?!
其实也知道严锐确实不是故意诱导他的。那衣服本来就压在最下面,要不是他自己凑过来看也看不到,严锐同样一嘴没提,被他缠着才拿出来。
但是故意说的那句“很想看你穿”就是很奸诈!听到了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呢!
洗澡水也没能淋掉他心中刷屏的感叹号,洗到最后,杨竹又突然想,说不定他穿上确实还可以。
万一看起来很蠢的话严锐也不准说出来,不然他就抓狂给严锐看。
这样一想杨竹突然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等待状态中,穿睡衣时还边穿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连体睡衣穿起来麻烦,要从腰部把两只脚踩进去才能把上半身的部分拉起来,他一心二用,身子歪斜时险些没站稳,脚滑了,手扒在洗手台上才差点没跪下去。
接着满头湿发被他向后撩,借着水的粘力梳了个背头,欣赏了一会,他又觉得,他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蠢!!
杨竹疯狂把头发挠乱,然后憋着股气往外冲。一开门,收拾好衣服的严锐把衣服放进浴室,看都没看他一眼。
杨竹跟自己生气地背对着他,面对着墙。
听到浴室门合上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杨竹开始磨牙。他不是说想看吗,怎么不第一时间看!那自己还费劲这么半天不就显得很弱智吗?
搞不懂自己怎么跟这种细节赌气。他沉浸在乱糟糟的想法之中,忽然,睡衣尾巴被从后面揪了一下。
随后,一只手盖上他的脑袋,揉了揉。
“吹头发,别傻站着。”严锐在他耳边说,又指了指桌上插好电的吹风机,随后整个身子撤开。
这回终于进了浴室。
杨竹被他秒杀,小心思不翼而飞,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粗鲁吹头,吹着吹着,他想到严锐还要闷骚地故意假关门、故意放轻脚步,顿时觉得这家伙也就是假正经嘛,嘴角不由得扯出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