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池疏到杂志社,闻予接到闻格发来的消息,说家里收到池家送来的请柬。
“请柬?”
“嗯,是池老爷子的寿宴,时间是下周一。”闻格声音病态的沙哑,断断续续低咳,“爸说让你去,到时好好表现。”
闻予应声,没来得及问闻格身体的状况,对方就没声挂断。
或许是兄妹间相通的血缘,他们虽然模样相似,但脾气完全不同,奇怪的是,喜欢的东西却很相似。他们的父母会尽量公平地满足他们的需要。只是小时候的零食玩具金钱他们都可以一人一份,唯独除了池疏。
寿宴地点在池家主宅,宾客甚多,闻予到会客厅给池老爷子祝寿,身后跟着冯徵。
池延一身唐装,头发花白却梳得齐整精神。老爷子本在和池封说话,余光瞥见闻予进来,先是眉头一皱,而后紧抿着嘴不再出声。
气氛顿时冷下来,闻予向池延恭敬作揖,说了句吉祥话。站在一旁的池封颔首,走近接过闻予送来的寿礼,接着听闻予问道:“池疏今晚可有来?”
没等池封答他,池延在座上冷哼一声:“他在哪儿连你都不知道,我们更不会知道。”
他早已料想到池延对他的态度,自知罪有应得,心里不气不恼,想着不该再碍池老爷子的眼,再次作揖退出会客厅。
没走几步,池封从身后追上来叫住他。
“小疏今晚会回来。”池封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文质彬彬的笑,“我让他今天来采访,晚点会到。”
话音刚落,旁走过的人停下脚步,多了句嘴:“哟,这不是闻家公子嘛。”
闻予刚回国,对国内商界的人不熟悉,挂着程序化的浅笑,听那不相熟的人笑着祝贺:“哈,看这样子外边传你们两家的喜事该是真的了?那我可要恭喜池总和闻总了。”
池封笑着回谢,闻予没说话,眼里若有所思。
“那是陈顷的小儿子。”那人进会客厅后,池封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烟递给闻予,问:“能否赏个脸聊几句?”
“我不吸烟。”闻予拒了烟,“我也想和你谈谈。”说着,他让冯徵到门口等池疏,只说一会儿人到了告诉他。
闻予和池封往别墅后的小花园去,冯徵走到大门,正撞上刚到的池疏,身后还是跟着之前的Omega小跟班。
“池先生。”冯徵迎上去,池疏眼里透出的错愕转而消失,像遇见个什么令他难以面对的人。
夜里的风凉丝丝地吹,将周身的温度吹散了去。池疏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后跟,咬咬牙让方午先进去,独自一人面对冯徵。
“你……没跟着他?”池疏不知道该说什么,发丝顺着风刮得脸颊痒痒的,他不自然地捋额间的碎发,随口扯个二人共同的话题。
闻予不在,冯徵似乎很放松,笑起来像极了冬日暖阳,给人的感觉暖烘烘的:“闻总知道您会来,让我在门口候着。”
池疏“嗯”了一声,与冯徵并肩走。冯徵本想领着人去找闻予,没走几步见池疏忽然停下来,问他:“要不要一块喝两杯。”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冯徵挠挠头,有些为难。
“担心你们闻总生气?”
“没有没有,闻总倒是不会生气。”冯徵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我答应了我家夫人不沾酒。”说着,发现池疏怔怔地看着他,吓得他以为未来的老板娘对他心有不满,急忙道:“那个池先生,下次您挑个时间,我陪您喝如何。”
“不、不用。”池疏说话温温柔柔的,此时有些心虚地结巴,他掩着嘴眼睛瞥向一边,微暗灯光下照着露出透粉的耳尖,羞赧且难为情,“你、你结婚了?”
即便池疏掩唇,冯徵的角度仍是能隐约瞧见那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几乎是一瞬,池疏反应让冯徵即刻明白他和未来老板娘的几次见面为何会如此尴尬。
细想这原因,冯徵不甚惶恐。
这他娘的误会大了。
“啊哈哈。”冯徵吓出一身冷汗,干笑着用尽全身气力表现什么叫做求生欲,在池疏面前疯狂秀恩爱,用生命解释:闻总和自己除了上下级,没有毛线关系!
冯徵难得慌乱,从闻予给他介绍对象聊到扯证,刚和池疏说到自家媳妇儿正怀着孕,闻予出现了,笑着打趣:“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能侃。”
救兵出现,冯徵抹了把额角的汗,恢复往日在外人前的端正,认真道:“夫人是在体恤下属。”
一声“夫人”从嘴边溜出去没来得及收住口,闻予和池疏皆是愣了。冯徵冷汗又冒出来,他真是觉得池疏温柔好说话,单独相处时不小心就露了原形,自知回公司可能就要有苦头吃,不敢再吭声。
腹背受敌,夫夫齐心,要死的就是他。
真真里外不是人。
好在闻予说今晚没什么事,让他先回去陪老婆,就麻利地溜了。
池疏没进正厅,而是拐进右手边一条幽暗的小道,闻予在后头跟着,眼看着池疏搬了花匠留的椅子鬼鬼祟祟地站上去扒着一扇窗,咬紧牙关吃力地往一边试图使劲拉开。
闻予点开手电给池疏打光,池疏身形不稳差些站不稳从凳子上摔下来,闻予满脸写着无奈,收了手机从身后将池疏抱下来,任人惊叫着在怀里扑腾两下,笑道:“怎么回个家像做贼一样?”闻予没听清池疏小声嘟哝了什么,松了手问别过脸去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害羞的池疏:“我听池封说你要给他做专访?”
“让方午去了,我只是顺便回来一趟。”
一听到那个名字,池疏就气不打一出来。那个全身都是心眼满脑子都是心机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他防贼一样地主动帮方午揽下那个工作,主动接触主编甚至还发了请柬。主编猪油蒙了心乐得不行,数次催促嘱咐他们一定得好好完成这次工作,看准机会接触池老爷子,这样百利而无一害。
方午像打了鸡血,一整天兴奋得不行。池疏虽然过来陪同,但没有要大摇大摆从主厅进去引人注目的打算,宴会宾客多,他料定池封做不了什么龌龊事,便想偷偷摸摸从一楼客房进去别墅拿几件他之前没能带走的东西。
四周树丛葱郁,几乎没人会注意到这里,黑暗中,左侧房檐上隐隐泛着红色的亮光。
只是进去这么一件简单的事都让池疏给弄复杂。闻予没细问池疏要干什么,没再让他再爬上去,仗着自己的身高和力气轻轻松松地把窗子开了,坐在台子上接池疏伸来的手。
Omega细瘦的手腕握在手中,脆弱得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断了。池疏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爬了上去,还没能翻进屋,树丛外传来叶片窸窣摩擦声,池疏一吓差些摔下去被眼疾手快的闻予一把抱住,手电的光束射进来,直对着他俩的脸晃,活像个捉奸现场。
壹叁.O的心,海底的针
会客厅里的旁人都遣了出去,只剩下池老爷子、池家两兄弟和闻家公子。
池延坐主位,气得直叹气。他就这么个儿子,既不听话还喜欢给他添堵,自以为躲得远远和池家撇清关系就万事大吉,天真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盯着向后缩着身形想把自己躲在闻予身后的亲儿子,既生气又心疼,想就这么一棍子下去打断这不孝子的狗腿,又想着干脆骂几句便罢了。
到最后,池延还是没说出一句重话,只是问起池疏对闻池两家婚事看法。
“您老人家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感受?”躲在闻予身后的池疏自嘲道。
池延太熟悉儿子的反叛,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些年,池疏还是小时候那个模样。只是那时候池疏是躲在池封身后,现在变成了闻予。
池家从来不掩饰池封是养子的事实,正因为如此,他将缺少母爱的池疏对池封的依赖当做是可以陪伴一生的情愫,便自作主张替池疏做决定。
直到池疏和闻予考上一所学校,住在一起直到读研深造,并且刻意疏远池家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可是发现的时候,意外已经发生,谁也不会想到闻家那位无数次被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公子会突然分化,遭殃的是他的亲儿子。
他无法原谅伤害池疏的人。
即便此时此刻,他已经允了池封的提议同意他们的婚事,但仍是无法原谅。
他记得池疏失踪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时池封报告给他的,池封拿出一张照片告诉他:“小疏回国了。”
“那个孩子呢?”池疏离开前妊娠反应强烈,在那间小屋子里每天吐得昏天黑地,池延一直避不探望,都是池封给他带的消息。
“他一个人回来的。孩子……应该是没了。”
这么一遭,池延以为池疏终于看开要回来了,回到池家安心地做一场手术,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池疏并没有。
他自然而然认为作为父亲的自己天然了解池疏,可到最后才知道,论了解他还不如池封。
“我以为至少这次你会接受。”池老爷子笑着,眼尾延伸出几条浅浅的沟壑,撑着手杖站起身,走到闻予身前眼神凌厉盯着,问的却是池疏,“如果你不情愿,那我就和闻董事长聊聊,把这婚事给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