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江恒殊的补充说明,屋顶的白炽灯晃得王彤眼睛疼,王彤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严重低估:“你骗鬼吧,你们工地上其他人要是失踪了,你也这么去找他?你是圣母吗老大?”
江恒殊抬起头来,望着王彤,不怒自威。
“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王彤瞬间就怂了,他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老大您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上楼睡个觉去了。”
“去吧。”
王彤摇摇头转身向楼梯口走去,随着逐渐减轻的脚步声,他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江恒殊斜靠在墙边,放下手机,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拿出打火机正要将嘴里的香烟点燃,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稍作犹豫后,又把打火机和烟放回了兜里。
不久后,宋医生从检查室里出来,对江恒殊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糖有点低,打点葡萄糖就好了,回去再休息几天,差不多就行了。”
江恒殊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宋医生摘下手套,接着说道,“不过他的心脏不太好,以后有时间来做个全身检查。”
“谢谢了,他腿上的伤没事吧?”
宋医生摇摇头,“那都是老毛病了,而且早就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在我这儿肯定是没有办法治的。”
“对了,王彤呢?”宋医生问。
“上去睡了。”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也得睡觉了。”宋医生对江恒殊挥挥手,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也转身走去楼梯口。
江恒殊推开房间的门,房间里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小灯,傅真正在沉睡,他的脸色比江恒殊刚刚救下他的时候好了很多,他的左手手背上满是红红的针眼。
江恒殊的目光微闪,里面带着一些特别的情绪。
傅真可能是听到他的脚步声,睁开眼,看见江恒殊向自己走过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一切并不是梦,他开口问:“你来了?”
江恒殊问他:“要回家,还是在这里睡一晚上?”
傅真想了想,声音软软地说道:“我想回家。”
“好。”
江恒殊俯下身一把将傅真从病床上抱了起来,傅真吓了一跳,两只手连忙抓住江恒殊的肩膀,他虽然很喜欢江恒殊,但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还是有些害羞,傅真的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他对江恒殊说:“我自己能走的。”
江恒殊没有理会傅真的话,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让傅真自己走出去的话,外面的天估计都要亮了。
到了诊所外面,傅真才注意到王彤并没有跟上来,他问江恒殊:“那个他呢?”
“他留在诊所了。”
傅真啊了一声,然后就被江恒殊送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他呆呆地看着江恒殊从车前走过,拉开车门在自己左边的驾驶位上坐下。
“把安全带系上。”江恒殊提醒说。
等傅真将安全带系好以后,江恒殊将车子发动,载着他回到了出租屋,然后将他从一楼一直背到了他的房间里,将他放在床上。
“等一下,”在江恒殊要从房间里离开的时候,傅真连忙出声叫住了他,他将自己的银行卡从床铺底下翻了出来,递到江恒殊的面前,“这是我的银行卡,密码是771206,里面的钱不多,但是——”
江恒殊在视线在傅真手中的银行卡上稍微停顿了一会儿,问他:“什么意思?”
傅真隐约觉得江恒殊的态度在一瞬间更加冷淡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垂下眸子,声音中带着叹息:“这张卡本来是想在那天回来给你的,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我帮不了你其他什么,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做的。”
江恒殊恍然记起有天傅真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工地,他那时告诉傅真自己缺钱,江恒殊心中的某个地方悄然塌陷,他摇头拒绝道:“我不需要。”
傅真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江恒殊打断他的话:“我真的不需要”,他在床边坐下,抬起手在傅真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动作随意,又透着一丝温柔。
傅真吸了吸鼻子,握着手中的银行卡:“今天谢谢你。”
“没事。”
傅真开口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找王彤查的。”江恒殊回答说。
那天晚上江恒殊回到出租房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傅真没在房间里,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但是第二天傅真也没有在工地上出现,他向工头询问,工头告诉江恒殊他也联系不到傅真,江恒殊才意识到傅真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他当天就找来王彤调了监控,查到那辆可疑的面包车,刘家兄弟在绑架傅真的时候也是动过脑子的,这辆面包车走的很多地方都是没有监控的,江恒殊与王彤只能一点点排查,终于在昨天傍晚找到了那件树林深处的铁皮屋。
江恒殊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傅真的手指抓住江恒殊风衣的衣摆,江恒殊垂首,看向傅真的手,他手背上的针眼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他问他:“还有其他事吗?”
“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傅真问道,声音小小的。
江恒殊动了动唇,傅真以为他要拒绝自己了,抓着江恒殊衣服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江恒殊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坐回了他的床边,对傅真轻声说:“睡吧。”
第22章
傅真或许是今天晚上受到了惊吓,状态有些不对,此时任性得像是一个孩子,拉着江恒殊的衣服问他:“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江恒殊:“你想说什么。”
傅真其实也没有想好要对江恒殊说什么,他只是有些不想睡去,只是想让江恒殊再陪陪自己,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吧。”傅真想了很久后,对江恒殊说。
江恒殊嗯了一声,眼睛的余光瞥见傅真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正在以一种十分缓慢地速度向三靠近,外面的天色依旧昏暗,太阳还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出现。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调皮,除了我爸爸,家里谁也管不住我,有一回爸爸去外地出差,哥哥也不在家,我就爬到我们家房子后面的那棵大榕树上,看着他们找了我整整一天,后来实在找不到我了,他们就给我爸爸打了电话,爸爸他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将我从树上抱了下来。”
后来傅真从傅庭的口中得知,傅见琛回来这一趟,刚刚谈好的一笔十几个亿的生意泡了汤。
“然后呢?”江恒殊问他。
“然后他哄了我一晚上,第二天又狠狠把我揍一顿。”傅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意的,然而这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傅真在被绑架的时候对傅见琛来救自己没有抱过任何的希望,只是在路过诊所前面的那条街道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个孩子叫了一声爸爸,他忽然怀念起从前的傅见琛来。
他曾经有一个爱他的爸爸,疼他的哥哥,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我想我爸爸了,可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再也没有他们,只是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很想很想他。”
“……”
傅真的眼皮越来越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江恒殊始终坐在他的床边,直到傅真的话音全部消失,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眼角伸出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蓝色的枕巾上,晕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江恒殊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些眼熟,他犹豫着抬起手来,将傅真脸上的泪水擦干。
“别走……”傅真小声嘟囔着,抓着江恒殊衣服的手指紧了紧。
江恒殊俯视着床上的青年,他的眼神中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温柔与怜惜,他将被角往里面掖了掖。
他明天还得去工地上调查那桩失踪案,不过现在他只要稍微一动弹,傅真的眉头就会皱起来,好像马上就要醒来,江恒殊第一次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有做圣母的潜力。
他把外套脱下,在傅真的身旁,挂了一点床边躺下,梦中的傅真似有所感,他的翻了个身,将胳膊一把搭在江恒殊的身上。
江恒殊关了灯,黑暗中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呼吸交融,他不知怎么的回忆起在酒吧里的那个夜晚,可是除了模糊的光与隐约的影,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城市另一个头,傅家的半山别墅中一片寂静,如水的月光播撒下来,像是人间仙境。
傅见琛做梦了,梦中是无边无际的海洋,他的孩子坐在一叶孤舟上,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忧郁又孤独,傅见琛心脏疼得厉害,他拼命地转着手中船舵,想要快一点来到那个孩子的身边。
但是暴风雨突然来临,平静的海面在刹那间波涛汹涌起来,掀起一道巨大的海浪,轰隆一声将小船淹没在滔天巨浪中,而船上的孩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的短促的尖叫,就再也没剩下什么了。
海面上白沫翻涌,他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