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猛地抬起头。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紧紧的攥住也无法缓解半分，整个人都在抖。
从心里一直冷到脊背。
你这是有病！
变态！
老爸迟来多年的喝骂仿佛一盆夹着冰块的冷水，兜头砸下，这一刻突然就清醒了。
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惶惑逃避了这么多年，在这一声声怒骂中被撕开，拉扯，撞击。
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从什么时候起，秦天就知道自己可能喜欢男人，不，是喜欢男人。承认不承认也罢，事实就在这里。在遇到江北以前也许还能继续勉强糊弄自己，可这一段日子以来，面对江北小心翼翼的表白和亲吻，自己的反应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思考，自己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
江北开窍了，又何尝不是他自己才开始开窍？
才刚刚能够尝试着坦然面对深埋起来的另一个自己，老爸就出现了，并狠狠的抽醒了他。
秦天，你就是个变态！
让所有人都失望透顶的废物，变态！
巨大的恐慌和茫然瞬间将他笼罩，有些站立不住。
小菲发现今天江北有些不对劲，虽然一直脚不点地的忙碌着，眼睛却不知飘向了哪里，忙碌也像是坐立不安努力为自己找点事做，可这样的状态非常容易出错，好几次把饮品送错了桌。
还好老板不在，不然要发飙了。
小菲对江北的印象很好，人长得帅，话也不多，不像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做什么都沉不下气来。江北从来这里工作之后，态度一直很谦卑。虽然有点内向，很多时候和他说话都不太搭理，但没什么别的心眼，干起活来也很卖力，看她忙不过来都会抢着帮忙。
在江北又一次差点给客人送错咖啡之后，小菲终于忍不住走到吧台后面，小声问江北，“你怎么了？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江北没听到她说话，手里拿着量杯在水池里冲了半天，转身看到她站在旁边还吓了一跳。
“我问你是不是有事，要有事就跟顼哥打电话请个假，这样老出错客人也会有意见的。”小菲关切的看着他。
“没事儿。”江北笑了笑，往店里看了一眼，这会儿到饭点了，客人不太多了。但光小菲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他很担心秦天，想回去看看，又不能把小菲一个人留在这里。
心里非常烦躁。
他知道秦天是因为一年前那件事才有家不回，也是因此，即使他厚着脸皮说了喜欢，还亲了秦天，秦天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表示。秦天觉得欠了他们家，欠了他的。
因为秦天，他失去了姐姐，秦天就想补给他一个哥哥，对他百般容忍。可江北要的不是这个。
姐姐的死不怪秦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江北。
如果当初没有认识他，秦天也不会惹上麻烦，姐姐也就不会出事。
都是他。
但现在，因为他，秦天有家不回，出门前秦爸爸的话犹如一记猛锤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有多自私多犯蠢。
他悄悄联系过阿伦，阿伦答应了他，如果有消息会先告诉自己，他不知道到时阿伦会不会信守承诺，还是会把他的话悄悄告诉秦天。毕竟秦天和他之间，阿伦和秦天更亲近。
他不想秦天再因为他出事。
出门之后他也曾给阿伦打过电话，但阿伦说没有任何消息。
江北有些不安，一整天脑子里都在反复回放秦爸爸出现在门口的场景和各种猜测。
怎么办？
怎么办？
秦天会不顾秦爸爸的反对继续留在这里，还是会选择就此放手离开？
他不想秦天出事，但也舍不得离开秦天。
他到底该怎么办？
秦天！
秦天！
“一杯卡布奇诺。”一只手在吧台上轻轻敲了两下。
江北猛地抬起头，“你、你怎么来了？”
“来喝咖啡，顺便接大厨回家做饭。”秦天笑着说。
江北盯着秦天若无其事的笑容，眼睛有点发酸，又想起忙问，“秦叔叔呢？”
“走了。”秦天说。
“走了？”江北瞪大眼。
秦天没有继续说下去，探头往台子里面看了看，说，“这回就不要蘑菇造型了，来个赏心悦目点的吧。”
上回给秦天做的那一杯胖鸭子咖啡，回去让秦天说了好几天，江北脸上挂不住，客人不多的时候，就用买来的小包面粉在一旁练习手动绘制图案，现在也能画的有模有样了。
秦天说完直接在吧台前面的转椅上坐下，看江北制作咖啡。
江北有点紧张，秦天看得出来。秦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老爸的事影响了江北，想安慰他几句，可旁边那个服务员小姑娘一直在跟前转来转去，他愣是没找着机会开口。
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心里烦躁的不行。面对老爸时的紧张自卑和恐惧，在看到江北的脸之后一下子又放大了数倍，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能谈笑自如，不再像一年前那样因为老爸一个眼神就迷失了自我，恨不得将自己深深的埋起来。
也许，是因为怕江北被他影响了情绪，又或者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江北明显高大了许多的身影，无形中让人多了些许安全感，穿堂的风都似乎不那么冷了。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小姑娘也不用跑来跑去，在吧台后面也没什么，可洗个杯子都要往江北身上看好几眼，这就不能叫人无动于衷了。偏偏江北还毫无所觉，一杯卡布奇诺而已，又不是造房子，时不时还转头让人小姑娘帮忙拿这个递那个。自己没长手啊！
等江北开始在咖啡上绘图的时候，小姑娘贴的更紧了，脸都快挤到江北的脖子窝里两人一块扎杯子里了。
这咖啡还能喝吗？
会不会喝出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或者喝出几斤铅粉来？
这么一想，秦天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不耐烦的一挥手，“这画的什么，跟一坨粑粑似得，倒了，直接给我来杯开水吧。”
江北抬头瞪了他一眼，把做好的咖啡转了半个圈儿放到他手边。
“一杯48，先交钱，不喝自己倒。”江北说。
秦天张了张嘴，虎着脸儿掏出手机扫了一下旁边的码，听到“叮”的一声支付成功后，就端起那杯“有毒”的咖啡准备找地方倒。
秦天很想直接倒在江北的脸上，臭小子才几个小时不见就长行市了，敢用这种口气跟他叫板了，真是刮目相看啊！
但低头看到杯子里的图案时，秦天愣了一下，端着杯子没再动。
江北真是苦练过了，画的居然不比模具扣出来的差，太阳是太阳，篱笆是篱笆，花是花，云是云······很简单的几样挤在杯子里，突然就让他想起了曾经住过的那套小院。
在出事之后，秦天曾经回过出租房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过几天没回的院子猛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秦天还以为是自己混混沌沌中走错了地方，还在小区里饶了一大圈，确定那个花团锦簇的陌生院子就是自己的院子，这才震惊难抑的打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他没想过自己随口一说的话，江北居然认真的记在了心里，还趁着他“出差”的几天功夫，给院子来了个大变身。
他当时第一个想法是，那么抠的小公鸡居然舍得花大钱装扮一个不小的院子，得肉疼的晚上失眠了吧。
紧接着就是感动，以及在出事之后压在心口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巨大的心疼愧疚。
江北为了讨他开心，为他种了一院美景，可江北最亲的姐姐却因为他······
江北那一条“欢迎光临小天天的秘密花园”的微博在号上挂了一年，每次他翻出来看时都会忍不住想要跑回D市，抽他一巴掌狠的。
傻子！笨蛋！白痴！
第 82 章
咖啡没有倒掉，但秦天也没有喝，他不舍得喝，怕毁了这一杯沉重的心意。
一只玻璃桶突然杵到了眼儿跟前。江北看着他说，“倒了吧，都难看的你快哭了。”
这服务真够体贴周到的。
秦天狠狠瞪了他一眼，“48块呢，真当我大款不心疼啊！我是在为我的48块哀悼呢，就换了这么一杯丑出天际的东西。”
江北撇了下嘴。俯身趴到台子上，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那我晚上请你撮顿比48贵的，发工资了呢。”
“抠门精儿啊你！发工资了才请个48的饭。”秦天说。
“啊，没你大款，4块8的纯净水我都不舍得喝呢。”江北笑说。
“靠！”秦天也笑了。老爸出现之后便萦绕心头一整天的低气压瞬间一扫而空，想了想，还是低头慢慢的把咖啡喝了。不喝最后也不能把杯子一块带走，早知道直接点个打包装的了，但打包的等不过一小时可可粉也会融成货真价实的一坨，所以还是装进肚子里划算。
奶油给的很足，秦天喝的非常优雅，小口小口的，喝一口低头看一眼，再喝一口，再看一眼，直到上面一层图案都进了肚子，才猛一气喝掉了半杯，上唇沾了一圈儿白色的奶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