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足了店员签名照相的愿望之后,两人又回到酒吧,一推开包间的门,就对上了薛功灿一双特别委屈的眼。
“啊,功灿醒了啊。”玄振轩散漫漫的打个招呼。
“我说你们啊,”薛功灿的体质算是蛮奇怪的,醉得快,醒得也快,加上本来喝的酒不多,这会儿睡了几个钟头之后已经基本清醒过来了。他弓着背蹲坐在沙发上,双眼赤红且浮肿,很不满的看向推门而入的两个人,“把因为过度伤心而醉酒的朋友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里,像话吗?”
一听这语气,正雨就知道薛功灿已经基本平静下来,至少应该不必担心他一转头又会自虐了。呵呵,果然不愧是自律又冷静的薛功灿吗。
玄振轩一梗脖子,“呐,为了照顾你小子,正雨这家伙几乎要没命了知道吗?我一个人要照顾你们两个大龄儿童,有多辛苦知道吗?真是,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么的不省心,我这个唯一靠得住的男人也很苦恼的知道吗?”
一连三个知道吗,弄得薛功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的重点显然更放在后半部分,“正雨,你怎么了?”该不会昨天自己动手的时候太没分寸了吧?
正雨弯腰从沙发上面捡起薛功灿的围巾丢过去,无所谓的笑笑,“你别听玄振轩这大嘴巴瞎说,不过就是饿了,这不是去吃饭了吗?好了,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你也回去收拾下,看看弄点东西吃还是怎么的。”
玄振轩准确的抓住了他话中的隐藏含义,眉头一皱,“那你呢?”
徐正雨又从沙发底下拖出来自己的背包,冲着两个人得意的一笑,潇洒的甩到背上,“当然是要回意大利啊,教授还在帮我收拾烂摊子,可不能甩手不管啊,更何况明天下午还有课呢。”
功灿捏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劝道,“你不回家趟了吗?不告而别,伯母又要生气了吧。”
正雨耸耸肩,熟练的用两根手指戴上墨镜,扯扯嘴角,“哈哈,不告而别的情况张女士最熟悉不过了,不用这么麻烦了,再见!”
“喂!”玄振轩一把按在他肩膀上,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半晌才道,“算了,知道谁也劝不住你,到了那边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啊。”
刚下飞机正雨就给费伦特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挂了之后,一下子就想起来另一个人,犹豫片刻,翻出来电记录,找到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铃声响了几秒钟就被人接起来了,菲拉南特的声音毫无障碍的穿透过来,“正雨?”
丝毫没有觉得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从最初的“徐正雨先生”变为了“正雨”有什么不对,反正朋友间本来就应该直呼其名的,不是么?
因此正雨只是笑笑,把背包往肩上一甩,顺着人流往外走,“菲拉南特,怎么样,我很守信用吧?一到就给你打电话了。”
菲拉南特对着身边的助手摆摆手,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疲惫的捏捏眉心,“嗯,很守信用。”
出到大厅的正雨听他的声音不太对,“唔,怎么感觉你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菲拉南特摇摇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随手捏起桌边花瓶中还沾着露水的玫瑰,放到鼻端轻嗅一下,“没有,只是,工作而已。”
正雨拦了出租车坐进去,语气轻快活泼,带些炫耀似的说道,“哦,看吧,这就是你们这些人太有责任心的缘故,弄得自己像机器人一样,哼,果然还是我这样的游手好闲的家伙最舒服了吧。”
听他这样自贬,菲拉南特轻笑出声,“相信我,正雨,你会是最耀眼的明星。”
对方太过直白的信任还是让正雨有些羞赧,不过被人,而且还是个颇有眼光与鉴赏力的人这样肯定,还是美滋滋的。
“不过,”菲拉南特又似乎是随口问道,“你刚才说我们?”
“哦,”正雨眨眨眼,笑笑,“还有的话,就是我哥,他也总是那样,年纪不大就老气横秋的,为人又很死板。”虽然是这么说着,正雨的脸上却是慢慢浮现出很柔和的表情,语气也放缓了。
面对薛功灿和玄振轩的时候,正雨是打死都不会叫哥的,可是对外他还是很尊重那两个家伙的,虽然也很让人操心也就是了。
“哦~”菲拉南特意味不明的拖长了声音,“就是这次你回去看的人么?”
正雨点点头,“嗯,就是他。”
“已经没问题了吗?”
“没事了,”正雨道,带着不打折扣的信任,“那个家伙才不会这样就趴下呢。”
手下微微一用力,娇艳的玫瑰立刻被折断了,饱满的花蕾可怜兮兮的垂下来,被细心除去花刺的细茎近乎对折,淡绿色的汁液慢慢渗出来,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第22章
两天后费伦特去英国参加交流会去了,临行前反复叮嘱了正雨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把正雨弄得特别不好意思,心道我是小孩子么?。
好巧不巧的,就在费伦特不在的几天,正雨遇到了瓶颈。
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技巧也好经验也罢,又或者是对各方面理论的理解,明明都已经很熟练很透彻,可是落笔的时候却总是感觉缺了点儿什么。好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差一种神秘的成分来催化。
成功,自然会大大地上一个新台阶;失败,原地停滞不前。
正雨觉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子,明明光亮就在前方,可是再怎么努力都是原地踏步,找不到出口。
现在正雨是前所未有的想念远在英国的费伦特,要是能有个信得过有了解他风格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脚边已经堆满了画布,有的是刚下笔就被扯下来丢开,有的是熬了好几天,却在要收笔的前一刻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揉碎的
心情前所未有的烦躁,甚至连几个打电话或者是直接找上门来的美女都被草草应付走了,原本柔顺的头发已经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扯成了杂草一般;袖子高高卷起,洁白的衣料上满是斑斓的色彩;最喜欢的糕点就摆在手边,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吃的胃口。
“啊啊啊!”动作粗鲁的将第无数块画布扯下,正雨已经无力揉搓,直接将它踩到了脚底,“真是的,到底是哪里不对!”
正雨忽的站起来,几乎神经质的捏着画笔,光着脚在房间里一圈一圈的走着,口中不住的自言自语,“不对,都不对,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死气沉沉,没有灵魂!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唔!”精疲力竭的将自己摔到地上,正雨脸朝下扎进长毛地毯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闭上眼睛,仿佛有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驰而过,奔向无尽的黑暗,然而光明却迟迟不肯到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
空荡荡的画室中满是杂乱的画架和画布,满地的颜料盒调色盘胡乱的堆放着,不远处铺着的长毛地毯上蜷缩着一个人,瘦削的身体在周围几乎没有人气的环境衬托下显得分外单薄,漆黑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脸颊和脖颈间,越发衬得他的皮肤有些不寻常的苍白。
浑身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连好了没几天的胃痛也来凑热闹,正雨不由得将身体蜷缩的更紧,眉头也一点点皱了起来。
疼痛一*袭来,视线开始模糊,额头上慢慢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的景物开始混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飞驰而出,带着黑色和灰色的调子,与周遭的颜色慢慢靠近,然后消融。
“颜色,是的,颜色,”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正雨猛地睁开了眼,黑眸瞬间亮的吓人,闪烁着近乎亢奋的神采。一瞬间,仿佛连不断加剧的胃痛也消失不见,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喃喃道,“死板,生硬,不够鲜明。”
正雨一向以擅长驾驭色彩和布局而得名,然而现在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画中缺少了点东西,隐隐的透着一股呆板和拘束。像是潜意识中已经先一步的领会到了某种技巧,但是模模糊糊的,它就像个调皮的精灵,不停地引/诱着自己,却又坏心眼的不肯出来。
空前的无力感几乎让一贯顺风顺水的正雨抓狂,顷刻间,好像所有的温度都离自己而去,周围一片冰冷;好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一切都暗淡萧索;好像有声音在自己耳边不断地说放弃。
不行了吗?
真的不行了吗?
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不可以!不可能!我是那样的渴望攀登到顶峰,站在上面俯瞰的呀!
像是魔怔了,正雨不住的重复着“生动”“鲜明”几个词汇,视线呆愣,在画室的各个角落游移,最后,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血的颜色!
脉搏的跃动!
被蛊惑一样,右手一点点移动到了左手手腕上,指尖感觉到下面脉搏鼓动的刹那,正雨的眼睛亮了亮,机械的重复着,“生动,生动”说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一点点朝着旁边的美工刀摸过去,慢慢的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