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被命运突然眷顾了一般的待遇,让林沛然受宠若惊。他纵然可以狠心拒绝全天下的人,也独独拒绝不了郑文轩。
『林沛然,我……喜欢你……我还是喜欢你。』
他又何尝不是。
他像一个得了蜜糖的孩子,揣着激动和雀跃,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心情分享给朋友:“阳阳,我和文狗复合了。”
“……”微信那头的姚乐阳陷入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她才异常平静又淡漠地问林沛然:“这次又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林沛然并没有被泼冷水,他的嘴角依然上扬,带着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和满足。
和郑文轩分开的五年,他们并非没复合过,毕竟抛开伴侣的关系,他们在外人眼里,依然是关系最铁的哥们儿。有交际,就无法抑制满溢的情感,所以过去的那些年头,林沛然和郑文轩曾不止一次破镜重圆。
但这样的重修旧好,每次都持续不了太久。最短两周,有时一个月,最长的是大四上学期,林沛然出国前整整半年……
林沛然始终不知道郑文轩深藏的秘密,郑文轩的乍暖乍寒,也使得他们之间的温度升降总是猝不及防。
破了太多次的镜子,再想修补,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每一条裂痕都不会凭空消失,林沛然其实心里清楚。
可是他还是很开心。他知道郑文轩会说出求复合的话,也许不过是一时恻隐,是那天满斥房间的回忆,将他们两人拉入了曾经的记忆里,以至于产生了柔情似水的温暖假象,令他们彼此生出错觉,误以为在那一瞬间,他们心头塞得满满当当的,依旧是面前熟悉的这个人。
待热血和冲动冷却,郑文轩的热度就会降下来吧,林沛然想。
但没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这次的复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在最后的时日里,还能品尝一下曾经的温度,哪怕只有几个月,几周,几天,他也知足。
这样的机会太少,抓住一次,就能惦记到生命尽头。
林沛然觉得,可能是老天看他混得太惨,难得对他动了一点同情,所以毫不吝啬地满足他的所有希冀,让他不至于揣着满是疮痍的心去另一个世界。
手机那头的姚乐阳深感无奈,“沛沛你想过没有,他要是真把你放心上,干嘛这么不吭不响的吊着你,说合就合说分就分?他如果真心疼你,就该快刀斩乱麻,而不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给你当空调。”
林沛然都懂。只是,有些事情,他没法解释得清。
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伪装,声音可以伪装,话可以骗人,但眼睛是心灵之窗,就算蒙上了再多的雾,也掩盖不了真实。
郑文轩说谎的时候,语速会变快,会装作若无其事的尬笑,眼睛会直勾勾地盯着你,好像问心无愧似的。
他第一次提分手那天,说他累了,腻了,兴趣淡了,讨厌和恋人在一起却见不得光;他吼他搬出去。可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林沛然切实感受到了他的疲惫,也把他叫嚣着挽留的眼神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林沛然一直在等,他想要郑文轩信任他,对他说出全部的真相。
可是没有。
他等了五年,分分合合,那个人始终坚若磐石,不肯让他分担一点。
水瓶座的人都是这样吗?看上去傻傻愣愣的,其实最深的心事都闷在心里,他若不想倾吐,谁也触摸不到。
『没有苦衷。』
不论多少次,从他那里得到的答复都始终如一。
“他心里有事,”林沛然只能这么说,“我们俩的事,只有我们俩自己清楚。分开也不代表就不爱了,我只是有点自责……在他承受我所不知道的事情的时候,我没有在意,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对我的好,直到他维持不住温房了,才开始试图求他让我一同分担。”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当他成长到可以承担重压的时候,那个替他挡着风雨的肩膀,已经独身走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这种事情,作为旁观者的姚乐阳,是根本无法理解体会的。
“我觉得你是把他想得太好了,他要真有事,这么长时间都闷着不吭?见了面就旧情复燃,呵,男人!你难过的时候他不心疼,这时候才知道心疼?他早干嘛去了?要我说,这种渣男你就别给他好脸!”
林沛然知道姚乐阳一向快人快语,闻言也不过一笑,“谁让我喜欢他呢?”
所以郑文轩,你看,这世上哪还有人能像他这样惯着你……他要是没了,你上哪儿再找一个不用听你说话,也能明白你在想什么的人来体恤你……
……对他再好一点吧。要不以后你后悔了,真的会买不到药的。
“……算了,你开心就好。”姚乐阳劝不动他,说得越多反而越手痒,想把郑文轩揪来吊打一顿。
林沛然淡笑着结束对话:“行了,我心里有数。今天周五吧?你稿交了吗?”
“……卧槽!”姚乐阳一秒怂了,“债见,债见,我去还债了!”
林沛然收起手机,深深呼吸了一次。
艳阳高照,晴空明朗,微风怡人,浮云可爱。他觉得未来,也许还能很长。
*
周末的时候,郑文轩主动来找林沛然,想让他搬回去一起住。
“工作室里东西太多,又挤,不如干脆就在家里休息算了。”他这么说。
林沛然家三室两厅,两间房改做了工作室,还有一间书房兼卧室空着,郑文轩这借口找得太拙劣,他都不忍心拆穿他。
林沛然不是不想答应,但他现在状况太多,一旦重新在一起生活,难不保会被察觉些什么。
郑文轩今天一进他的屋子,就嗅到了他家萦绕不散的中药味,林沛然根本不敢让他多问,更别说搬去跟他朝夕相处。
朝夕相处……
这四个字简直比罂粟还要诱人。
“我……会不会太麻烦……?”林沛然低头挠着后脑勺,装作是情怯,不愿拒绝得太明显。
郑文轩愣了愣,随即扯着嘴角开玩笑说:“我又不收你房租!”
“……”不是房租的问题。林沛然的内心天人交战。
这停顿时间有些长的沉默,让郑文轩意识到了点儿什么。
他眼神微暗,于是尴尬着先开口:“那个、我就是一提,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林沛然被他话中的落寞揪了一下,猛地抬头,惶然拉住了他的衣角。他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不由红了,只好就势这么应下去:
“我去。我…我不是不愿意……我就、那什么,有点……有点不真实,好像在做梦。”
郑文轩特别喜欢他脸红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秀气可爱,让人想揉到怀里疼。
他于是低下头,把额头贴上林沛然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
郑文轩脸上的笑容干净又温柔,兼具男人味和少年感。他的眼神像一池春水,里面盛着缓缓流淌的、平静温暖的爱意,真实的爱意。
这眼神简直有些烫人,以至于林沛然慌忙别开了视线,几乎不敢再抬头。
郑文轩顶着他的前额,“噗嗤”笑了出来,“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儿都没变,稍微逗一逗就害羞?”
林沛然嘴硬佯怒:“羞、羞你个爪!凑这么近小心我咬你!”
郑文轩太了解他了,他张扬舞爪的模样,根本就是只毫无杀伤力的凶兔子。但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林沛然傲娇的少爷脾气,这久违的情态,让他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刚把林沛然追到手的时候。
有点怀念,又……有点心疼。
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撒娇任性,才会像个恃宠的孩子。林沛然有很长很长时间不敢对他肆无忌惮地任性了——他敏感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陷入不安,唯恐越了界限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些年,他真的……为了讨好自己,一点一点把所有的傲气都收敛了起来。
郑文轩心里柔软成一团,托住他的后颈,将嘴唇贴了上去。
这个吻,有如久旱之地上的一场甘霖,不仅是令人热泪盈眶的久别重逢,还带着抚慰伤痛、滋润裂痕的力量;林沛然那颗时常会隐隐作痛的心,在这场甘霖里,奇迹般地平息下来,化成一丝一缕坚持的勇气。
亲吻结束时,林沛然跟醉了酒似的,意犹未尽。
郑文轩好笑看着他通红的脸,没再继续逗弄他,跟他说:“你都要带些什么东西?我帮你整理吧,趁着周末搬过来,我还能帮你出苦力。”
“东西不多……”林沛然下意识说,“本来也就是刚回来,带两件衣服,带点洗漱的东西就完事。”
郑文轩行动力一流,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去卧室帮他打包。林沛然却还没回过神,他头顶存着淡淡的余温,心跳咚咚咚的,感觉心里那头小鹿已经快把自己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