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开。”蔺从安皱眉道。
“……那个,老弟啊,咱们出来相识一场,闹太僵不好看,大家各退一步……”店长收回手,后半句话却噎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那位小王公子已经被吓哭了,就差跪下求饶了。
“蔺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膨胀了,您别跟我爸告状……蔺总也喜欢这琴吗?我买下来送您!”小王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丑得蔺从安差点没控制好自己想要踢出去的脚。
“你爸谁?”
“……呃、王富贵。”
蔺从安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总算想起是谁:“行吧。”
郁久看着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情不自禁地搓起了自己的手。
“那现在还要我调音吗?”
蔺从安看向他,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点。
他说道:“要,你去调一个。”
那是一台崭新的施坦威三角钢琴,有着漂亮的流线,反光的黑色烤漆,金色的施坦威徽标。
郁久被蔺从安盯着,有点紧张。
他只能愈发专注,熟练地将钢琴大摇盖移开,从琴键到击弦器、制音器、琴槌,连着后方的响板——迷人的内部构造一览无余。
“施坦威和别的钢琴,价格差异再大,构造也不会变。全世界所有的钢琴,都是由这些部件组成的。敲击琴键,带动击弦器,琴槌打在琴弦上,发出声音——”
郁久一边说,一边咚地按下一个小字组a键。
蔺从安站在旁边观察,小王公子也忘记了惧怕,巴巴地凑上来听郁久讲解。
“施坦威的外壳木板,用的是枫木和桃花心木压合成的木板。把纤薄的枫木夹在桃花心木中间,之后用弯折机处理出固定的形状,再晾干……哦,前期也要自然风干,据说要花将近两年的时间。钢琴制作工期长,自然就很贵了。”
小王公子被这一通科普震了一震,缺点脑浆的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问道:“小老弟你很懂啊?你怎么这么懂啊?”
郁久手上动作不停,用音叉定着标准音,闻言扭头一笑:“我小时候家里就有一台施坦威,我调皮,还上手拆过。”
小王公子:“…………”敢情你是有钱人啊!
蔺从安不动声色地把黄毛往旁边挤了挤:“现在是在?”
“在分律。”郁久把止音的橡胶条塞进琴弦之间,把旋锤套进上方的旋钮里轻轻扳动:“钢琴是十二平均律的乐器。意思是,在一个八度之间,平均地分出十二个不同的音来。除了用标准的音叉来定音以外,厉害的钢琴调律师,甚至能完全用人耳完成调音……姜师傅做了三十年的调律师,可以完全不用音叉,我还差得远。”
他坐了一个琴凳边,身体前倾,左手高举,握着旋锤的把手左右微转,右手重重地敲击一个个琴键。头顶的小揪揪随着他麻利的动作一颤一颤。
“这台是新琴,你们也听到了,基本上没什么明显的走音。不过钢琴需要保养和调律,温度湿度对音准都会有影响,所以我们的琴卖出之前还是要整一下的,以防出现什么问题……咦?”
音阶爬到高音区,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别说郁久了,就连小王公子都听出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瑕疵吗?怎么能差这么多?”
郁久也愣了:“不应该啊……这台不是新琴吗?就算偶尔弹一弹也不会弹成这样啊……”
楼上有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下望,郁久正眉头紧皱分弦调律,小王公子和店长都紧张的盯着他,只有蔺从安一个人不经意间看到了。
“谁?”他出声道。
另三人齐刷刷地抬头,楼上那颗脑袋来不及往回缩,一下涨红了。
“什么谁,我不能看看了吗?”
“牛老师?”郁久惊讶地问:“你不是从来不下来的么?”
牛老师气得翻了个白眼:“那我不能下来吗?”
“能……”郁久看看琴又看看牛老师,问道:“牛老师你昨天也在二楼,有没有看见谁动过库存的新琴?按理说不应该啊……”
牛老师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一步步走下楼梯:“谁没事儿去看库存,我不知道。”
她长相一般,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偏偏很爱跟人争个高下,日常踩着恨天高,就算从楼梯上摔下去过都没让她放弃。
蔺从安是什么人,眯眼看了一眼这个牛老师,觉得自己的小未婚夫的工作环境太恶劣了。
“哦……”郁久把这个音调好,心虚地在蔺从安和小王公子之间来回看看:“那个,这个音调好了,就没问题了……琴本身没有硬伤的,是一台很棒的琴,音色清亮,回响浑厚…………你们谁会嫌弃它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一只手还在琴盖边上来回摩挲,像是自己心爱的宠物有缺陷,害怕别人不能善待它似的。
小王公子连忙表态:“不嫌弃不嫌弃!我不嫌弃!蔺总要是嫌弃,我就再买一台新的给他!”
“……”蔺从安:“你们老王家是不是都缺心眼?琴你自己拉走。”
说罢还补充了一句:“好好供着这琴!”
小王公子忙不迭的点头,回头趾高气昂地对店长说:“虽然我不计较,但是你们这琴到底被谁动了,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店长连连点头,牛老师在一旁,脸色忽青忽白。
第9章
郁久把工具一个个拆下来放回巨大的工具包里,再把大摇盖装回去,抚摸了一下琴键。
蔺从安突然说:“再试一下。”
“试什么?”郁久懵懂抬头。
“试试手感。”
郁久有点心动,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施坦威了。
看店长没有反对,他坐到琴凳上,端正地吸了一口气——一阵舒缓的旋律流淌而出,是略微耳熟又亲切的旋律。
“巴赫的《平均律》。”他弹了大半后开口介绍道:“第一套一共有四十八首前奏曲和赋格,是将钢琴的十二平均律诠释到极致的作品。它确立了大小调式,世人称他为钢琴界的《旧约圣经》。”
一首前奏曲很快结束,郁久站起来时看起来很高兴。
“音准没问题,音色也完美,它是一台很好的琴,没有瑕疵的。”
小王公子跟着前来搬琴的客人一起走了,牛老师跟着秃头店长上了二楼。
郁久看看蔺从安,又朝小田笑笑,不知道自己该陪陪“未婚夫”还是回去继续弹琴。
“那个,刚才,谢谢你。”
蔺从安捋了一把他散下来的头发,问他:“今天忙吗?下午能请个假吗?”
郁久:“要赶紧搬家?”
蔺从安温声:“那个不急,说好等你休息的。我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得先领个证。”
郁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怕蔺从安误会,赶紧表态:“行的,我、我跟领班说一声就行了……是现在就去吗?”
“下午去。你有午休吗?”
“有的!”
“那午休过后,小田接你来公司,有些文件要给你签一下。”
郁久连连点头。
蔺从安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冷下脸走到一旁接通。
郁久一边听,一边发现……蔺从安从昨天开始跟他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背叛革命军吗!
一会儿蔺从安收线回来,跟郁久说自己要先回去一趟。
“下午你过来了,跟前台说一声,会有人下来接你。”
说罢像是有什么急事,带着小田急匆匆的走了。
郁久在原地品味了一下自己雀跃的心情,恍惚了半天。
领班徐佳佳这时候才敢凑过来:“小郁,刚才那是什么人?”
什么人?
郁久真不好说……
他朝徐佳佳傻笑了一下:“佳佳姐,我下午还要请假……”
店里没了咖啡师可能会关门,但钢琴师不在还可以放歌。
郁久从过来打工开始连发烧都不请假的,徐佳佳知道他真有事,二话没说就准了。
她想了想又道:“刚才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我们能攀上的……小郁啊,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徐佳佳是真心实意地提醒,因为她别的没看到,只看到男人撩郁久的头发了。
这个动作在没有前情提要的情况下,活像流氓。
但流氓实在太帅了……
郁久点头:“没问题,我力气大着呢。”
徐佳佳:“……我不是说这个,你……”她后半句没说下去,叹了口气拍拍郁久的肩。
“记得带套。”
郁久愣了一下,脸唰地红了,百口莫辩,最后结结巴巴说了个好。
蔺氏所在的金安大厦。
蔺从安被一个电话叫回去,心情不太美妙,周身气压持续走低。
隔壁市的工程出了点问题,得开个紧急会议。
郝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一边把一沓资料递过去一边跟着走:“蔺总,工程部负责人说还有十分钟能到。”
蔺从安翻了翻资料,心中大概有数,问郝临:“别的事没有了吧。”
郝秘书:“还有些文件要签,我放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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