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从安反常的有些心不在焉。
官网已经公布了比赛结果,蔺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他进了第三轮,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郁久疑惑:“从安?”
蔺从安顿了顿:“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他犹豫很久,一边后悔自己错过了好时机,一边又担心现在说会影响到郁久:“我见过你的父亲了。”
郁久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希望他来,我可以现在就让他过来。”
几乎所有选手的父母都来了。
除了少数单亲的,剩下的一家子赛一家子的多。
父母是基本的配置,像法蒂亚诺那样一来来十几个的也不少。
毕竟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注定是全家的骄傲。
可是郁久没有这样的角色,每次都只有蔺从安孤零零一个人在外边,他怕郁久看到别人其乐融融,自己也会羡慕。
如果郁久的父亲从没出现过,他也不会胡思乱想,可既然人活着,蔺从安总是免不了质疑自己的决定。
瞒下他的存在,究竟是不是对的,郁久会希望看到他吗?
“……”郁久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别在这儿站着……他真活着?”
“嗯。”吹着夜风,蔺从安边走边说:“能回国还多亏了你。”
他将其中缘由大概说了一遍。
郁久若有所思:“所以,他来找你?找你干什么?”
“……”蔺从安卡了卡。
郁久皱眉:“是不是找你要钱?别给……或者少给一点,别让他饿死就行了。”
华沙街头,郁久披了件蔺从安带的厚外套,脸上因为上台,还擦了点薄薄的粉。夜风温柔地吹起地上的落叶。
他轻声道:“我不会再认他了,只有你,你才是我的家人。”
蔺从安沉默片刻,点点头,和郁久并肩,慢慢向前走。
……
第三轮赛事,全球入围二十人。
网络上除了叹息和同情法蒂亚诺,剩下全是支援郁久和吕扬的声音。
而国外的社交网站上,两个风格各异的帅气年轻的华国钢琴家,也走入了人们的视线。
吕扬在国外反而有人认识,此刻重提,竟有迷弟迷妹高呼“王者归来”。而郁久,托了那个杀人狂电影宣传片的福,也迅速圈了一波粉。
那部电影虽然在国内被剪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懂,但在国外实打实地上映过,票房也回了本,口碑还不错。
宣传片的郁久也曾得到一些人的关注,只是因为不知道是谁,很快沉寂了。
这一次肖赛,郁久横空出世,让很多人回忆起来——原来是他!那个电影宣传片里的钢琴男孩!
亚洲人本来就显小,郁久在这帮国际友人眼里基本是个“男孩”,妈妈粉迅速崛起,大呼可爱。
但郁久的琴风却不止可爱。
他前两年把轻灵浪漫诠释到了极致,后来更擅长跳跃感强的曲子,和势大力沉的厚重曲风。这一点,和苏西严有三分重叠,但他比苏西严更平和,也更全能。
这是什么东方宝藏?
微博人士更是笑哈哈,不少翻墙网友每天定点定时地把国外的彩虹屁翻译过来给大家看,全华国与有荣焉,大呼长脸。
…………
转眼,第三轮比赛过半,明天就轮到吕扬上台比赛。
晚上,房里吹风机坏了,郁久下楼找前台换,却看到两个戴着口罩的人拎着一只大医药箱和他擦肩而过。
箱子有点显眼,而且他们去的三楼,正是吕扬的房间所在。
郁久下了楼,拿着新吹风回到房间,和蔺从安说了这件事。
“会不会他手伤又严重了?那明天可怎么比啊……”
蔺从安没办法安慰他,只道:“只能尽力了。”
这注定是有关伤病的一日。
法蒂亚诺也在这一天比赛,并且是第一个。
他手掌缝了针,到现在还缠着纱布,上台后记者们全盯着他的手狂拍,就连直播摄像也切了一下他的近景。
小胖脸色不好,没什么精神,看起来还在受苦。
那么大的口子,几天内肯定不能愈合,不动还好,一动扯着疼。
止疼药和针就别想了,这毕竟是手部操作的极限考验,真要这样做,不如退赛了。
哭唧唧的小胖在台上倒是很坚强,只是演奏足足有五十分钟,到后来,小胖弹得明显乱了。
郁久心道,只要评委还有基本的公正,这样的演奏肯定会被淘汰。
演奏结束,法蒂亚诺站起来,眼睛红了。
他开口用英语说话。
“谢谢评委,谢谢观众。没能把握好机会,也不再有下一次了。我……我很抱歉。”
台下有人哭泣,更多人为他鼓掌,法蒂亚诺宛如一个战士,悲壮却令人记忆深刻的下了台。
郁久抽空刷了刷微博,果然,看直播的网友们已经将他的发言截下来,看到视频的很多路人也被感动了。
伤病太残酷了。
“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本来弹得很好的吧,钢琴神童啊!”
“下一届年龄就超过了吧……这个比赛办的频率太低了……很多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啊……”
“通融一下嘛,又不是机器打分”
这样的呼声自然引来反弹,尤其是平时关注体育圈的人,被这逻辑骚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不是机器打分,长见识了:)”
……
郁久把手机锁上,心中不好预感更盛。
法蒂亚诺只是手被划伤,好歹完成了比赛,可吕扬呢?
整整五十分钟的高强度演奏,他真的完成吗?
吕扬上了台。
见他手上没有缠绷带。郁久放下了一点心,等待他开始。
强光打在舞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吕扬坐在钢琴前,抬着手,迟迟不往下按。
观众席渐渐嘈杂。
足足半分钟后,吕扬终于按下了琴键。
郁久心下一沉。
他的左手从一开始就错音了。
果不其然,观众席的声音不仅没有随着演奏平息,反而更加大起来,很多人问观赛的同伴:怎么了?他怎么了?
第一首弹完,立刻进入第二首,时间已经过去七分钟。
台上,吕扬弹奏着,一滴汗落在琴键上。又很快被手指抹去。
情绪进不去,这是一场失败的演奏。可就算是失败的演奏,他也想将它完成。
忍受着整个手掌和手腕处阵阵尖锐的痛楚,吕扬不断地在心底祈祷,祈祷那不听话的手指,能听一次指挥,一次就好……
啪。
琴音断了。
吕扬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视线内只剩下黑白琴键。
这是他曾经热爱的乐器。
每一个钢琴演奏者,都幻想过自己能够驾驭这台乐器。可“驾驭”是多么难的一个词,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做到了呢?
小时候的吕扬想得更狂一些,他想“征服”。
为了“征服”,他走上了这条寻常人忍受不了寂寞的道路。
然而它注定要终止在今天。
半晌,吕扬终于平稳了呼吸,他站起来,面带笑容。
“对不起。”他向台下鞠躬。
对不起,没能完成演奏。
对不起,没能走下去。
……
“对不起。”吕扬面带遗憾:“说好要看到决赛的。”
短短十几天,郁久第不知道多少次来到机场,一次次地送别。
“没关系。”他把之前去巴黎玩时带的小礼物递过去。梁非凡和赵萌走前他也送了,这是最后一个:“有机会再一起玩。”
安检外边,人来人往,机场里永远不缺远行和分离。
赵萌和梁非凡走的时候,郁久尚没多少伤感,但吕扬却令他有点失望。因为下台后他跟郁久说,会一直看到决赛结束。
结果吕扬他们家公司有点事,他爸和他哥要他帮忙,郁久第三轮都还没上去比呢,他就要回去了。
“认识你真的很高兴,你肯定走得比我远。”吕扬说:“回去我会在直播上看你的比赛的。哦对,我还下载了微博。”
他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世界很小,我们会再见的。”
飞机轰鸣声震动大地,郁久点点头,和他挥手道别。
吕扬的哥哥拉着行李箱,和他说了什么,两人一起消失在安检入口。郁久怅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
迎面一群女生经过,为首者突然看到他,喊道:“yujiu?”
郁久回过神,观察几秒才认出来:“苏西严?”
苏西严勾勾手指,身边的小姐妹们一哄而散,她走近几步用英文问:“你来接人?”
郁久是来送人的,却没有否认什么,只是笑笑:“嗯。”
苏西严五官凌厉,看着就不好惹。她穿了条花哨的裙子,头发还挑染了红色,墨镜顶在头上。
“嗯哼……”她突然凑得很近:“我看八卦,说你父母双亡,是真的吗?”
郁久不自觉地后仰,冷淡地回答:“嗯。”
“哇……”苏西严夸张道:“那你好倒霉哦,一直和你一起那个帅哥又是谁?你还有其他亲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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