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说道:“下午我们去镇上吧,带着师父,去给他拍照片。前两天我就在想这个事了,那些画像烧了难以挽救,照片就不一样,只要有底片在,就算照片被烧了,也能再洗出来。”
他在那里笑,狄斫却笑不出来。
只有在意极了,才会想着那件事,可他一直不声不响,狄斫突然就惆怅起来,师弟会藏事儿了……他不在的这些年,师弟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呢?
带板爷拍照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一会儿闹这出,一会儿闹那出,不肯下山。最后由付宗明出面扮演客人,邀请板爷下山去做法事,板爷这才去换好法衣。好不容易哄下山,见到前行的方向正对着一家照相馆,板爷一下精明起来,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便拽着玻璃门死活不肯进照相馆。
狄斫拉了几下拉不动,有些气,说道:“师父,您以后也是要被挂在正堂里,给徒子徒孙跪拜的,要是不拍,那以后接受香火跪拜的可就没有您的份了,您还算实宗的传人吗?”
板爷抓着玻璃门的手顿时硬气地松开了:“我不是你是啊?”
狄斫丁点不在乎是不是实宗传人:“你是你就进去,给人拍了照,我给你挂最高的地方。”
好说歹说把人劝进去,摄影师笑容有些僵:“麻烦这位老先生笑一笑。”
板爷板着一张老脸,不是活像,而是身边的人就是欠了他一大笔钱。狄斫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甭管了,您就这么拍吧。”
照片拍出来还得过一会儿来取,狄斫搀扶着板爷给后来的人让位,却看见顾苏在大厅里盯着照相馆里的展示区看,付宗明在一旁看着他,目光柔软。
他视线投向的那一块地方有很多张全家福,男女老少挤在一张相片里,看着都觉得热闹圆满。
顾苏回头看向狄斫,眼睛亮晶晶的:“师兄,我们拍一张全家福吧。”
狄斫喉头哽住了,付宗明已经抢先说道:“拍,你想拍多少张拍多少张。”
顾苏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就够了。”
就在毫无准备之下,这个突然的想法所有人都赞同了,直接照了一张最简单的合照。板爷坐在正中,顾苏站在板爷身后,狄斫和付宗明站立左右,四个人都没有大幅度的表情,但面容看上去显而易见是高兴的,就连板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微微翘起了嘴角。
顾苏很喜欢这张照片,让摄影师洗了一张四寸的,专门放在钱包里。
不知狄斫去和阴和公主说了什么,阴和公主满脸愧色地来道了歉,虽说也没有人怪她。听说顾苏又要走,她拿出几颗夜明珠要给他做盘缠,把狄斫吓得连连摆手,让她收回去。那些夜明珠显然要比嵌在墙壁上的成色好许多,他大胆假设一下——那应该是阴和棺材里的陪葬。
付宗明取车准备离开榕镇的时候,吃了一惊,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天,他的车竟然一点都没脏。
看车的老大爷自豪地拍着胸脯:“收费停车自然要有收费的理由的,我这个停车场虽然不大,但是我能保证来往的客人见到自己的车都是干干净净的!”
付宗明感激地付了钱,趁大爷不注意,多塞了一点。开着车到镇子口,顾苏在和威风、威武还有大黄告别,他准备把大黄就留在榕镇了。
狗应当是听不懂人话的,它或许能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辨别主人的表情,但顾苏笑眯眯地和它们作别,它们依然兴奋地摇着尾巴像是要叫他一起玩。直到顾苏上了车,开动了,三条狗才反应过来,开始撒开爪子追赶。
它们追了几百米,在狄斫的召唤声中,低垂着尾巴转身回去了。顾苏从副驾驶座别扭地侧身透过后窗看,完全没影了才安稳坐好。
“舍不得?”付宗明话出了口,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顾苏也大方坦然地应声:“嗯。”
付宗明斟酌了一下,才问道:“你和我回去是要找金钱?是不是我们在鬼市上看见的那个?”
那晚被顾苏抓个现行的,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年轻人暗地里的交易,他所看见的那个金光一闪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金钱。
“嗯,就是那个。”
“阴间也那么看重金子吗?我看那枚金钱也不是特别有分量啊。”付宗明有些不明白,那看起来还没有辜欣茗一件首饰贵重。
“倒不是分量,应当是有别的意义的。”顾苏说道,“我私下询问过,有个判官是知道那枚金钱的来历的,那位判官是别殿阎王的下属,专司核定罪行,那枚金钱就是从他手上过的。金钱是皇帝对臣子的赏赐,只是赏赐的方式有些另类。皇帝在高处抛下金钱,臣子在下面哄抢,而且那些臣子的官位都不低,官位低了连去哄抢的资格都没有。”
付宗明忍不住说道:“想不到,撒币还是一种传统活动。”
“啊?”
“没什么,你继续说。”
顾苏继续说道:“当年,一位惊才绝艳的才子高中状元,拜在宰相门下成为宰相门生,经由提携,年纪轻轻便做了尚书郎。恰逢元宵佳节进宫,遇上皇帝来了兴致,玩起了掷金钱的游戏,还特意向尚书郎掷了一枚。尚书郎心中认为受辱,潜心谋划暗中谋反,竟然让他成功逼宫了。虽然叛军被带兵救驾的王爷所擒,皇帝却因受惊吓,没过两天就心悸而死。新皇登位,肃清上下,诛杀乱臣贼子,杀了不少人。行刑的街道从街头红到街尾,第一个斩的便是尚书郎,他至死都撰着那枚金钱。”
付宗明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开始回忆起之前的公司年会有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真有这种自尊比天大的人吗?
可这个社会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位高之人是不会完全顾忌别人的感受的,或许是出于真心的帮助或奖赏,却因为已经习惯于高位,而摆出高高施舍的姿态。这样的赏赐,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比唾骂更严重的侮辱。
大多数人选择了忍气吞声,在很多年后渐渐能开解自己,说服自己那是出于好意,便自觉放下了。像这位尚书郎一样选择用余生去报复的,也并不是没有。
孰是孰非,这是旁人不能去论断的,谁也不是当事者,各有各的底线,如何来的设身处地?
但谋反是大案,牵连甚广,因其而死者无数,这是怎样都说不过去的。付宗明问道:“那他下了地狱吗?”
“没有。”顾苏摇摇头,“尚书郎确实聪颖过人,儒道释经典皆能倒背如流,被鬼差拘到地府半点不惧,口诵佛经,使鬼差不能用刑。”
付宗明突然考虑起要不要背几篇佛经,以防万一。他忍不住继续问下去:“然后呢?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仗着读过书,就能不受罚了吗?”
“当然有解决的办法。罪魂不肯伏法,那就让他转世投胎,忘却往事,三教经典统统忘记,之后再拘回地府,该怎么判怎么判。”顾苏说道,“不过他们不会在阳间久待,有的转世之后就胎死腹中,长的能多活几年,但肯定都不会很长就是了。”
付宗明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说,我会不会也是那些阴间罪魂中的一个?”
顾苏有些严肃:“别胡说!”
付宗明却笑了:“就算是,我也不会轻易就这么回地狱里,你还在这世上,我哪里都不去。”
顾苏紧紧盯着他,他却目视前方,像是在专心开车,嘴角的笑十分孩子气。
他说着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自己也相当清楚,可这一句,他是一定要说给顾苏听的。
第三十五章
回到付家,第二天付宗明就被付俨拎去了公司,孤立无援到没有任何人帮他说话。
顾苏第一件事,就是去工地上把蛮阿解救回来,那么骨骼精奇的饿鬼生生成了被拐儿童,而且还被所有人遗忘,委屈到缩到房子里不想出来了。顾苏愧疚得不行,安慰他一整晚,才挽救回了他濒临破碎的心。
有了新任务,也不需要一直跟着付宗明,顾苏这次并不打算多留,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和师兄一起照顾师父。
周老头的儿子名叫周录康,顾苏从原君策那里查了本市所有名叫周录康的居民基本信息,性别年龄做了筛选,最终锁定在了其中一个人上。
这个人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已婚,育有一子,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顾苏为免夜长梦多,查到那家小公司的地址就赶了过去。
那家公司确实不大,就在一栋办公楼里,这种办公楼就是小公司的聚集地,一层楼也许就有好几家公司,从走廊上看过去,如果没有特殊标识,和民居也差不了多少。
周录康的公司稍微好那么一点,一层楼被分成两个部分,分别由两家公司租赁。透过磨砂玻璃墙可以模糊地看见里面,三张长桌分布着**个工位,隔着隔板有一套单独的桌椅,再里面,就是总经理办公室。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另一边的公司里不时传来说笑声,偶尔出来接一个快递,但是这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老阿姨在打扫卫生。
顾苏上前询问:“阿姨,这里怎么没人啊?公司搬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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