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卓用了好几个月终于学会捉了蚂蚱,他把捉了的蚂蚱都就放进一个地上捡的矿泉水瓶子里,然后拧上盖攒着,要等翟阳回来给他看。后来攒的多了,就有小孩好奇围了过来,却看见瓶子里的蚂蚱都没腿没翅膀,堆一块儿,有点吓人。
有人被吓跑了,有小孩说,遇卓,这就是你爸,你爸都被烧成棍儿了。
遇卓被说哭了,小孩们儿就哄笑着围上来,去抢他的瓶子。
正好赶上翟阳放学回来,他看见了,拎着书包跟人打在了一起,一边打还一边吼,我今天就把你打成个棍儿。
瓶口开了,没腿的蚂蚱散了一地,小孩儿们都跑了。遇卓却还是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去捡那些死蚂蚱。翟阳看见了也吓了一跳,他说:遇卓,你有病吧,你快别捡了。
遇卓哭起来的时候根本听不进人话,他没理他,一边哭着一边捡,捡完了还数数,然后还往烂瓶子里面装。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翟阳发现了,遇卓这人偏执,从小就是,后来院里的人们都说这小孩随他妈。
职工大院里一开始有很多小孩,后来渐渐得就少了,翟阳上初中的时候,钢铁厂企业化了,很多人都下岗了,包括翟阳他爸。他爸下岗以后做点小买卖,陪陪赚赚的,爱喝酒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有一段时间他爸倒腾盗版碟,还拿回来一台VCD机。
翟阳两天就学会了,然后就给遇卓显摆,把遇卓叫家里来,两个人拉上窗帘看碟,各式各样的碟,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碟。翟阳的爸妈回家越来越晚了,他们两个人就老昏天黑地地连着看。看完了以后翟阳还喜欢模仿,突突突,突突突,他□□一举起来,遇卓就要特别配合着应声倒地。从那个时候开始翟阳就说,他要当演员,就像《上海滩》的发哥扮演的许文强。
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当演员,他是上了高中之后才知道的,高中里,翟阳参加了合唱团,第二个学期的时候后来就说,他高三的时候要去北京补习,要考表演学院了。
遇卓才刚上初中,啥也不懂,也跟着瞎兴:“那我也考表演学院!”
屋里的翟阳他爸听见了,把酒瓶子哐一声就给砸地上了,他都觉得学习差的孩子才考小三门呢。翟阳明明能考上大学的,不知道为啥那年就叛逆了。
升高三那年夏天,翟阳是自个儿拖着行李去北京的,走的时候他觉得自个儿简直就像是个英雄,站在车厢两节的中间,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然后打烟圈里面看见遇卓从站台那边跑过来,身上的白校服一路跑一路兜着风,被阳光印成了金色。遇卓应该没看见他,只是偏执地跟着追着火车一直不停地跑。
第14章 不熟
白航宇的梦做的极长,一觉起来的时候好像一辈子已经过完,一身疲惫。他看了一眼手机,忘设闹钟了,十点了。他一猛子惊坐起来,一路跑到了剧组。
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白航宇尴尬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导演,我睡过了!对不起大家!”他合着手,连连道歉。
姚文青抬起头来擦了擦嘴:“没事,没让人叫你,就想让你多休息会儿。”他面前放着个保温壶,绿色的,里面腾着热气。白航宇看了看,好像突然才想了起来。剧组里面所有的人,这一天都收到了白航宇叫孙奇送来的保温壶里装着的汤。绿油油的保温壶布满了剧组,就跟陈思嘉昨天送给白航宇的那个壶,一模一样。
这是白航宇昨天安排好的,他臊臊陈思嘉,哪知道一晚上过去,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兴致。还是想的太简单了,白航宇想,原来两世为人,两世的记忆,他一个人根本承担不了。白航宇的余光扫视一下现场,孙奇坐在姚文青的旁边好像在打着哈哈。秦斌也来了,他和陈思嘉华爽站在一起,华爽看见他,还对他招了招手,笑出了一脸褶子。
白航宇多少有点意外,他朝秦斌的方向点了点头,却没过去,眼神还在下意识地寻找着遇卓,最后锁定在一个角落里,遇卓正一个人坐着,盯着窗外看,他的保温壶放在旁边地桌上,一下都没碰。
白航宇对姚文青说:“那开机吧导演?”
换衣服上妆,开拍之前,白航宇又去了趟洗手间,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很想在镜子里面再确认一下自己的脸。伸手推开门,迎面却看见了正站在小便池前的遇卓。
遇卓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正在专注地……
这个冲击有点大,白航宇猛的愣了一下。
身体僵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小便池里的水声停了,白航宇转过去,开水龙头洗手,然后从镜面的反射里,看着遇卓提着裤子,里面穿的是那种白色的平角裤。反应明显地迟钝着,遇卓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白航宇才想起来,应该给让出这个唯一的水龙头。但还没等他动,想出来开口说点什么,或者解释一下昨天的事。遇卓就已经从他身后,微微侧身走出了门。
一点要理他的意思都没有。白航宇抬起头,在遇卓走后他看见了那面肮脏的镜子里自己年轻又苍白的脸。出来后他注意到遇卓站在走廊上,开了瓶矿泉水,正用矿泉水给自己洗着手。
《边缘人物》第一场第一幕第三百五十六次,Action!
张伟媛的声音尖细清亮:“你贵姓?”
“叶标。”声音发轻:“是傅安杰律师叫我……”
张伟媛没等他说完,就砰地一声关上了病房的门。镜头从叶标的视角带过去,一闪而过看见了病床上躺着的人,那是遇卓饰演的许立武。
叶标站在门口,他对了那扇白色无窗的房门站着很久。手中的行李包紧了又松,然后转过头,好像打算就这么离开算了。
房间里传出了张伟媛的声音,语气很急,好像是在吵架,说的什么内容,听不清楚。走了几步又站定,叶标屏起了呼吸,听着房间里的声音,却很快就陷入了沉寂。叶标看着眼前的地面,等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小护士从走廊里走过,叶标又猛地把头转过去,假装在看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这个镜头好像长的让人无法想象,不知道有多久,姚文青不喊停。叶标不知道,这关门的意思是他妈的让他滚呢,还是让他等呢。于是就这么站在走廊口,离那扇门挺有点远的地方,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等着。
直到姚文青从摄像机后伸出头来,他打了个手势,病房的门开了,阳光从屋里撒进了楼道。叶标停滞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上前。就地面上影子的形状来看,这不是刚才那个女的,门里的那个人坐在轮椅上。
许立武的右手不自然握拳蜷缩在大腿上,他在门口,没看见人。然后用左手推了一把轮椅,将半个身子露出了门外。
叶标在走廊的那一头,微微动了一下,看见遇卓对他,招了招手。
“咔!”
姚文青的手势落下来,白航宇还站着没动。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把镜头完整拍完,周围人都有些意外的纷纷乱乱着,白航宇头上一直却都是懵的。
姚文青:“准备下一条!”耗了这么久突然就过了,大家反倒是像没准备好的样子。
灯光都撤了,白航宇还在原地站着,直到秦斌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这不拍的挺好的么?”
白航宇说出话来嗓子哑的不行:“斌哥,你是不跟导演说什么了?”
秦斌:“怎么,你以为是我说什么了这条才让你过的?”
白航宇就看他也不说话,秦斌说:“想多了,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保温壶的事儿。”
这肯定是昨天孙奇架不住秦斌的淫威给说漏了,想了想还是得解释一下:“我之前不知道你跟思嘉姐认识。”
秦斌摇摇头:“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跟她说话,我是跟她的经纪人认识,华爽开始也是中盛的,后来跳槽走了,她还是我最初亲自带的几个新人之一。”
多少有点意外,却也没功夫多问,白航宇去后台换了衣服后定了定神,他去找了姚文青:“导演,怎么回事儿啊?”
姚文青正忙着调机位,也可能是在下意识地回避着白航宇,他从头到尾都没看白航宇的眼睛:“什么怎么回事儿,刚那条挺好的,真的真的,辛苦了哈航宇。接下来的几天没你的镜头了,你放放假吧。”
白航宇的手缓缓搭在了姚文青捣弄的摄影机上,他试着用翟阳的语气对姚文青说了一句:“我有话想问你。”
姚文青和白航宇单独出来了,今天的天是灰蒙蒙的,疗养院后面都是叶子掉光了的槐树,荒败了许久了,他们两个人踩着地上的枯枝走着。
气氛被冻结着,抢在白航宇开口之前,姚文青终于主动说:“航宇,行行行,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其实这个镜头拍了这么久,不是你的问题,事实上我觉得你差不多拍到第二条的时候感觉就比较对路了。之所以耗了这么长时间呢,其实是想等你减减肥…”
“减,减肥?”白航宇磕巴了一下。
姚文青憨厚的笑了笑:“你协议里不是有一条什么不能接受对体重的过度调整么,我本来倒也没觉得你身材有什么问题,可到了开拍那天啊,我在镜头里那么一看,我觉得这个叶标还是不太对,又想了几天才发现,嗯,他好像壮了点,肌肉线条太漂亮了,感觉就突然不太对了。但你看,协议都签了,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呢,所以…嘿,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这两周什么都没说,效果真还挺明显的,精神状态也对了,所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