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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罪者 (吕吉吉)


  接下来,她简直像个人事部的HR一样,将柳弈的履历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
  等她确定了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法医,确实如同他的头衔一样,堪称业界精英之后,才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柳法医,我听说,最难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的尸体,一种是溺毙的,一种是高空坠落的,这是真的吗?”
  柳弈:“……”
  他觉得,这位白洮白女士也实在太过不按套路出牌了。
  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认识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忽然就跟他提这种问题,让柳弈觉得,在白女士的面前,自己连保持脸上从容不迫的微笑都有些困难了。
  “这个嘛,看你是指哪一方面了。”
  柳弈感觉对方的问题显然是话中有话,但他还是顺着白女士的提问解释道:
  “溺死的死者身上一般来说,体表伤痕要比其他的死亡方式要少,有时在找不到挣扎的痕迹时,确实不太好判断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水的。而且泡在水里的尸体,身上的一些线索容易被水洗掉,比如附着在尸表的指纹、血迹和泥土等等,不过……”
  ……
  白洮耐心地听柳弈说完溺死的尸体特征,甚至还延伸扩展到溺亡尸与水浸尸鉴别之后,拿起咖啡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那,高空坠落的尸体呢?”
  她继续问道。
  柳弈也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咖啡。
  “高空坠落的话,得看高度到底有多高了。”
  他朝白女士笑了笑。
  “如果是几十层的高度摔下去,那尸体都摔成肉泥了,连囫囵‘弄’起来都很难,做尸检能够得到的线索,当然就少得可怜了。”
  一般那些年纪尚轻的法医,都很怕处理严重的车祸或者高空坠楼这两种案子的现场。
  因为这两种现场,死者通常会受到非常大的外力冲击,尸体常常已经不成人形,“糊”成一片,法医甚至要用到铲子一类的工具,才能将粘附在地上、车上的血浆肉泥给一点一点刮出来。
  “行了,柳法医,你就别故意吓唬我了。”
  白洮挑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学医的,就这点形容,还不能让我害怕。”
  她放下杯子,追问道:“那若是比较低的楼层呢?”
  “如果楼层不算很高的话,那么想要用‘高空坠落’来掩饰死者身上的其他伤口,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柳弈回答道:
  “比如说,在故意杀人并且伪装成坠楼的案子里,最常见的一种,就是凶手用扼颈、敲头等方式,致受害人昏迷后,再丢下楼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脑袋。
  “但是,颈部的勒痕、掐痕,又或者头部的敲击伤等等,只要仔细检查,还是能够发现的。”
  柳弈顿了顿,又补充道:
  “除非凶手是在受害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将人推下楼的。不然的话,大多数受害者都会或多或少对此有所抵抗,身上就很可能留下不属于坠楼时的伤痕……”
  “等等。”
  白洮抬了抬手,打断了他,“如果抵抗的痕迹不明显呢?比如行凶者和受害人的体格相差悬殊之类的……”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
  柳弈点了点头。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我们有时候会在坠楼者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发现一些外伤。”
  柳弈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手肘和前臂的位置。
  “如果被害人和行凶者搏斗时留下的抓伤、擦伤也刚好在这些地方的话,那么他们在落地的时候,就很可能因为手脚皮肤和地面互相摩擦,造成二次擦伤,从而将他们和行凶者搏动时的伤痕完全掩盖住。”
  “原来如此……”
  白洮微微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睛,盯着微凉的咖啡,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复杂表情。
  “事实上,在坠楼案里,法医能够提供的帮助,有时候是很有限的。”
  柳弈对面前优雅而冷淡的女性说道:
  “大多数时候,我们还不如监控录像或者目击者证词管用呢。”
  白洮闻言,眉心拧出了一个褶皱。
  她沉默了片刻,招了招手,让侍应生过来,撤掉面前已经凉了的咖啡,重新换上一杯。
  这次,白洮没有往咖啡里加糖,而是端起来直接喝了两口。
  “我就直白地问吧。”
  她放下杯子,看向柳弈,“对小兰告诉你的事,柳法医,你有什么看法?”
  柳弈:“……”
  他现在确定了,这位曾经也是心理学专业里的顶尖学者的白洮白女士,是个非常喜欢语出惊人,总让人感到措手不及的狠角色。
  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那一张没有多少表情的脸,柳弈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他确定从刚才的话题开始,白洮就是在试探他,而且她真正想试探出来的内容,显然和嬴川母亲的失踪案有关。
  但是柳弈无法肯定,她的试探,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白洮到底是站在嬴川妻子的立场,还是站在一个怀疑者的立场,向他提出有关于嬴兰的问题呢?
  在摸不清白洮套路的时候,柳弈决定先来个按兵不动,“你指的是什么?”
  “嬴兰画的紫红色的树,还有躺在树下的女人,我也看过。”
  白洮的回答很直白,“我甚至知道,那颗紫红色的树,到底在哪里。”
  她说着,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相片,递到柳弈面前。
  柳弈看到,画面中有一棵开满花的树木,灰褐色的树干有些歪斜,朝一侧扭出一个约四十度的斜角,因为树冠缀满花朵的缘故,整个冠部呈现出云霞般的淡紫色。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上了十五天的班,社畜作者明天开始,总算能休息了ヽ(●?′Д`?●)???
  因为文也临近完结了,所以趁着有空,把前文一些职衔、称谓、错字之类的BUG修一下,明晚之前看到的更新都是捉虫,不用点进去哒~⊙▽⊙


第202章 11.the skeleton key-15
  “这是小兰她老家的一株蓝楹花树, 在花期时,整个树冠看上去就都是紫色的, 就种在她家屋子后面, 从小兰她房间的窗户就能看到。”
  等柳弈看够了之后,白洮收回了自己的手机。
  “我亲自检查过,树下根本没有埋任何东西。”
  柳弈挑起眉, “你是怎么检查的?挖开来看过?”
  他的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嘲讽,白洮显然是听出来了。
  她的表情依然淡淡地,看不出有没有生气的样子。
  “如果真有人在树下埋了尸体,也不会放心大胆地让其他人随便靠近吧?”
  白洮撩起眼皮朝柳弈瞥了一眼,“所谓‘做贼心虚’,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人类心理。”
  柳弈没有反驳,他端起杯子, 以喝咖啡的动作掩饰自己抿紧唇角的微妙弧度。
  他心说, 就你跟嬴川的关系,先不论刚才那番话是否可信,而且以嬴川对人类心理学的了解,完全有可能恰恰利用他人的这种心态, 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啊。
  两人的对话到了这里,忽然就有点儿进行不下去了。
  柳弈和白洮坐在一张略有些狭小的双人卡座里, 相顾无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说到底,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彼此缺乏了解, 无法互相信任,更摸不清对方的立场。
  所以,他们只能以言语互相试探。
  但偏偏两人都不是容易露怯的人,在棋逢对手的时候,谁也没法先探出对方的真实意图来。
  柳弈觉得,白洮大约已经察觉到,他正以嬴兰为切入口,试图调查嬴川的妈妈禹雅惠的失踪案,但他却不能肯定,白洮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一般的常理而言,既然白洮是嬴川的妻子,那么她在听到嬴兰指责自己的哥哥是杀人犯的时候,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跟柳弈说,这都是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当真才对。
  但白洮的做法却并非如此。
  柳弈总觉得,他面前的这位白女士,似乎是想要引导他去怀疑禹雅惠的失踪,但同样的,白洮也对他心怀警惕,所以反复跟他绕着圈子,一直在逼他先做出一个明确的表态。
  于是两人的对话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里,谁也无法从谁那儿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这时,白洮喝完了自己的第二杯咖啡,招来服务生,示意结账。
  柳弈当然不会让一位女性负责买单。
  他拦下白洮,递出自己的信用卡,并且朝她微微一笑,“两杯咖啡而已,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白洮倒没再推辞,只是在服务生拿着信用卡,转身回前台刷卡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柳法医。”
  白洮问道:“如果在某个人的身边,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柳弈直视着白洮的双眼,缓缓地,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就我接触的案子的经验来看。”
  他回答:
  “如果某人身边常常有人因各种非正常的原因死亡的话,那通常意味着——‘死亡’对某人来说,是用以解决某些麻烦时的优先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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