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的苦心劝说引来崔千裴一阵嘲笑。
“狄仁杰,你还是过于天真。”崔千裴狞笑道,“你心知无力与之抗争,事到如今还抱什么希望?”
“因为我信世间仍有公平在!”
“公平,哈哈哈哈……”崔千裴闻言仰天大笑。
尉迟真金打开几个意图上车的杀手,不耐烦道:“狄仁杰你莫要与他废话!”他话音方落,便听前方的薄千张大喊一声:
“大人!是城门!”
尉迟真金踢掉一人后反手活捉一人,将其手臂一扭,筋骨俱断却不夺其性命,最后以脚踩稳再催赶车之人:“狄仁杰快些!”
待马队迅速入城,猖狂的杀手果然慢慢退走,潜入密林之中。
“哼,胆小鼠辈!”尉迟真金归刀入鞘,再以脚尖翻过方才俘获的杀手,却发现此人已嚼舌自尽。
一行人风风火火直冲大理寺,让伤员先行入寺之后狄仁杰才驱车前行。
囚车在大堂前停下,薄千张上前开锁,然后将人提拉下来。
满脸血痕的崔千裴经过狄仁杰面前,朝着他动了动嘴唇,待狄仁杰会过意来,崔千裴已经脱开手上牵制,反过手来用缆绳勒住薄千张的脖颈。
众人都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怎料他还留有一手?满堂惊呼之余,个个都拔刀相向。
“全部往后退,不然……”崔千裴说着便勒紧了手中的缆绳,薄千张被他勒得翻起白眼,满脸通红。
尉迟真金气得赤眉倒竖,自车上跳下指着他大骂道:“贼竖子!你现在求饶本座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谁稀罕你的大度?”崔千裴怪笑道,“识趣的便快快去为咱家准备快马,让我一路通行!”
尉迟斥道:“你莫要痴心妄想!”
“那便别怪我不手下留情!”崔千裴说罢就要把薄千张往死里勒。
“且慢!”狄仁杰忽然叫道,“勒死他你也一样逃不掉,这样,我为你准备快马。”
崔千裴冷笑一声,渐渐松了手。
“但你要把你身后的人指认出来。”
“只要你能保我一路无事,平安出城。”
“那就得看你是否能给予我重要的情报了。”
尉迟真金见狄仁杰这就要与之达成共识,忙道:“狄仁杰你……”
狄仁杰抬手制止,往一边马厩牵来一匹马,拉到跟前:“此马乃我爱驹,若你可以指出背后指使是何人,我便保你一路畅通。”
崔千裴笑道:“哈哈哈……狄仁杰,没想到最后还是你上道。甚好,那咱家就告诉你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何许人。”他敛起笑容正要说话,众人面前却飞速闪过一道黑影。
狄仁杰缓缓张嘴,眼看着鲜血自崔千裴的眉心喷涌而出,继而慢慢倒地。
“有刺客!”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堂前的人才沸腾起来。
待尉迟真金飞上瓦顶,却哪里还找得到人?
狄仁杰松开马缰,一步一顿地前行,然后突然跑到崔千裴身边跪下。
薄千张躲开之后迅速解开脖上缆绳,拔刀冲入一团喧闹的人群中。
崔千裴满脸鲜血,见狄仁杰来了才慢慢转过头来,朝他冷笑一下,自此便永远停止了呼吸。
狄仁杰终于瘫坐在地,他懊恼地闭上双眼,最后干脆也往后一倒,躺在了地上。
天方破晓,沉重的黑云逼得地上的人几近窒息,甚至不消细闻都可听到自远方传来的隆隆雷声。
“咚——咚——咚——”
耗费了整整一个月才搭建而成的临时祭台横跨在朱雀城门之前,体态丰腴的舞姬乃当今洛阳的花魁。
身着华服的舞姬扭着与其身材极不相称的灵巧舞姿,两头吊有金铃的红色飘带被她灵巧地掷出收回。而立在祭台之上的四面大鼓就在这一掷一收之间,被极富韵律地奏响着。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站在一众官员之间,翘首静待一年一度的雨祀拉开序幕。
狄仁杰是首次参与此等大祭,但之于他而言,等待这次雨祀的时间漫长得似乎已过了三秋。
祭台上的舞姬一曲舞尽,作法的道人上前设坛,圣上紧接其后,上前点燃了天香。
城上二圣齐聚酒樽,台下官民也一同举杯,延绵十里,直到天街尽头。
天上雷声隆隆,不过片刻,天公便施雨下凡。
“好!”圣上放下酒樽,龙颜大悦。
底下的人很快就被雨水濡湿,却又不敢立刻奔逃躲雨。
狄仁杰迎着雨水,眺望城楼上人。
尉迟真金斜睨过去,低声问:“狄仁杰,你在望什么?”
狄仁杰笑道:“我在望天。”
尉迟真金闻言,也抬头望天,果然只淋了一脸的雨水。
城楼之上的人站于圣上身后,她握着酒樽居高临下往下望了一眼,在于狄仁杰的视线对上之后又迅速移开。
讨伐扶余国有功的水军将领一一上前接受封赏,待众人以为雨祀就此完结之时,却听劳太一继续念着手中圣旨:
“大理寺卿尉迟真金,大理寺丞狄仁杰上前受赏。”
二人立刻从一众人之间站起,跑步上前跪下。
“臣领旨。”
“大理寺屡破奇案,缉凶神速,掌持法度,于一月内破获朱雀一案有功,依例重赏……”
待骤雨稍霁,朱雀门前的人也渐渐散去。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在百官散去之时巧遇了刑部尚书,二人正要施礼,不料刑部尚书却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二人放下作揖的手,拿着圣旨返回大理寺。
谁知一进门就听见沙陀从大理寺内冲出来。
“你怎么每次都如此急躁?!”尉迟真金再次对他横眉冷眼。
沙陀无暇理会尉迟,甚至连礼也来不及施就把手中的东西塞给了狄仁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阮氏、阮氏不见了,只留下这个。”
狄仁杰闻言一惊,连忙展开手中的薄纸看了起来。
“阮毅的尸首呢?”
沙陀顺了顺气才道:“找了,不见了。”
“什么!?”尉迟真金惊呼道,“信上写着什么?!”
狄仁杰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薄纸递给尉迟真金。
“什么?此阮毅非彼阮毅?!”尉迟真金追上狄仁杰,“你快给本座解释清楚!”
“一言难尽呐……”狄仁杰叹口气道,孰料他话音方落,就听得有人从后头叫他们。待他们回头一看,才知是劳太一踮着脚急急追着他们而来。
“两位大人怎一转身就没影儿了呢?可是让咱家好找!”劳太一拍拍胸口道,“天后宣两位大人入宫用膳。”
尉迟真金与狄仁杰对视一眼,无奈之下还是随劳太一进了宫。
二人一入宫就换上了武皇后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官服,待二人入席之后,才发现唐上有两位眼熟之人。
“两位爱卿,此乃大食国王储伊本王子,幸得爱卿相救,王储才没有遭奸人所害,两国情谊才免于破裂。”
尉迟真金抱拳上前:“天后言重了,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爱卿不必过谦。”武皇后笑着摆摆手。
伊本王子一改在船上所见的邋遢模样,此时已身着唐装,整个人也已梳洗一新。他自座位中站起,对二人抱拳施礼:“多谢二位及时相救,救命之恩,伊本没齿难忘。”
“王储客气了。”
伊本王子笑意盈盈,突然话锋一转:“二位救我一命,伊本本应涌泉相报。可伊本现在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王储请讲。”
伊本将身边的白发少年往前一推:“请大人收留这个孩子。”
尉迟真金闻言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恰好对上白发少年仇视的眼神。
“裴子也算是伊本的救命恩人,本想将他带回我国,不过他似乎想留在大唐。伊本无法带走他,只能把他托付给可靠之人。”
武皇后笑道:“既然伊本王储肯屈尊求人,爱卿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尉迟真金脸色一黑,只能硬着头皮道:“臣,遵旨。”
待宴席散去,已是二更时分。
被强留在宫中用过晚膳的尉迟真金与狄仁杰饭饱喝足之后,骑着马拉着一车赏赐,缓缓往大理寺而去。
此时宵禁方始,天街上却已没了人影。
三骑一车如今正一字排开,在天街上横行。
尉迟真金见狄仁杰自出宫后便一路无话,便率先出声打破沉默:“连环案已结案,你为何还闷闷不乐?”
狄仁杰回过神来,抬头笑道:“此案看似已破,但在狄某心中,欲结此案却还是遥遥无期。”
“你是指崔千裴的幕后指使?”
狄仁杰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三人之间又重陷沉默。
尉迟真金实难忍受狄仁杰如此消沉,使劲攥着马缰,忽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旁边的白发小子身上。
“也不知那大食王子是作何打算,竟然把这来路不明的小子塞给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