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徒君溥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方道:“我只有一个愿意,盼你平安而去,又平安而归吧了。”
林如海心中微微一动,难道给了徒君溥一个真心的笑容,道:“陛下放心,臣必安然归来。”
徒君溥一听,只觉得林如海的笑容似与往日有所不同,又隐隐觉得他待自己的态度与往日更是好了几分,不由得精神大振,心忖自己的百般讨好确实不如随其心意行事,因而也就越发明白了该如何讨得林如海的好了。
第二日,徒君溥便把封林如海为钦差的旨意颁布了下去,将此事立为了定局。
林如海做了钦差,要去监看修筑在黄河之上的堤坝有没有什么猫腻,那自然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可是眼下却有一件颇为为难之事让林如海停下了收拾细软件的动作。
那就是他那三个女儿,以及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子。
虽说林黛玉的岁数已经大了,平日里也是由她掌管林家上下的内务之事,可是林如海要出远门,林黛玉虽然能主事家务,可是她还年轻,在有些时候,她的手段尚是欠缺了些的。更何况贾政如今正四处活动,想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来个大手笔,所以甚至林如海已经用三千两银票并几张字画打发了他,但一旦林如海离京,难说如今已经变得脸皮颇厚的贾政会不会又登门拜会。
林黛玉年纪轻,脸皮薄,自然不会是贾政的对手,更何况他若是带了他那儿子贾宝玉同来,而那贾宝玉素来有痴病,若是冒犯了自家三个女儿中的任何一个,可不就要被毁了终生吗?
虽然林如海可以在走之前交代下去要关门闭户,但是这关门闭户也没有将亲戚给拒之于门外的道理,而且做得多了,也会有传言说林家嫌贫爱富。林如海可以不在乎这样的名声,但林黛玉却不能,毕竟林如海此刻不在府里,家中可是林黛玉当家主事,所以世人只会把这名头栽到林黛玉的身上。
林如海自然知道徒君溥要对付贾政一家,虽然不晓得其中是有什么缘故在里头,使得徒君溥要与这么一个五品小官员闹上一闹,但林如海却知道,自己的女儿若是嫁给了贾宝玉,那怕就要毁了终生了,所以并不敢把他们留在林府里。
但他此行却是为了公干,也没有带家眷去的道理。
可怎生是好?
林如海寻思了半日,只有两个人才能得了他的信任,那就是贾赦和徒君溥。
可是贾赦跟贾政的关系再怎么不好,贾政找上门来贾赦也没有三番五次将其拒之于门外的道理,所以难免会有被钻了空子的可能在里面。
而徒君溥是皇帝,林黛玉是他的义女,进宫自然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可是林如海的家中可不止林黛玉一个女儿,还有林红玉、林青玉以及林泠在呢。若是一同进宫,又该用什么名义呢?
林如海向来深思熟虑,心知不管是什么名义,朝中的官员也要认为林如海是有心让自己的女儿结识皇子,日后寻个好婆家。
林如海自然不能拿女儿们的名声开玩笑。
所以,林如海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把儿女交托给贾赦。即使贾赦有个糟心的弟弟,但若是能防得好防得住的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且,贾赦也不会不尽心尽力的,林如海对他很是信任。
于是,在临行前夕,林如海送了自家的儿女们与几车的行礼到了荣国府,第二日便施施然的离了京城,赶往了河南。
第63章
这修河坝的钱可是最容易被贪官污吏给侵吞的,所以它也是林如海最该注意的。即使那些官员们能改帐,可是这帐做得再好,也难免有一些会出了问题,而若是能从这帐中查出点蛛丝马迹来,那么就能顺藤摸瓜的查出这河坝的哪一段被做了假。
也因此,终于赶到河南,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林如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当地负责修筑河坝的官员,让他们交出手上的帐册,便于他与他带来的人查帐。
林如海前世时是查过帐的,也知道要从帐面上查到什么确实很难,因为一般来说,这些帐本会有两份,一本真一本假,但林如海从来都不是个会划地为牢的人。
他不会只想从帐本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的要查帐,也是因为想让这河南当地的官员们把目光转移到这上面,混淆了众人的视线,这样的话,自己才好有其他的动作。
当然,此举要瞒过那些老奸骨滑的官员是不容易的,而这群人才是最难对付的。
不过,对付这群人,林如海即使已经没有前世那般显赫的身份可以为他撑腰,使他们心有顾忌,不敢擅动,但今生林如海有徒君溥做靠山,即使这群官员们不愿留手,但林如海也有徒君溥所赐的如朕亲临之金牌,可以便宜行事,更可调兵遣将,先斩后奏。
前世时,林如海可没能像现在这么放开拳脚,反而因为是皇子王爷,有时候更会因着这身份而束手束脚,免得一时不慎犯了忌讳,进而被官员们上了折了,招来皇阿玛的猜忌。
所以,竟是今生轻松了许多。
不过,也多亏了徒君溥,换了旁人做皇帝,怕林如海也是不能像这样轻松,反而同前世一般也是处处受制,甚至活得诚惶诚恐。
如此,也说不清这转世重生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有徒君溥的关照,所以林如海带来的家人极多,所以便留下十几名专门查帐,并一些人仆在馆驿里守着,自己则带着最为亲近的几名下属打算来个微服私访,探查民情。
林如海带着心腹来到位于黄河北岸的濮阳县,却见百姓仍是照常活动,街上的市集也是热闹得很,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可即使如此,林如海的眉头仍是忍不住紧紧的皱了起来。
一旁的覃小军见了心中有些好奇,他向来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山东汉子,所以便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大人有心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指着濮阳县中的百姓说道:“你看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不妥?”覃小军挠了挠头发,按着林如海的指使将周围给观察了一遍,又想了想,方道:“看来这濮阳县的县令倒是难得的好官,否则他治下的百姓又如何能对即将到来的黄河灾祸毫不忧心,平日里行事依然如故,面上无一丝忧色呢。”
“是吗?”林如海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而说出的疑问也不像疑问,听着语气倒像是陈述。“这黄河年年治年年防却依然年年决堤,即使这濮阳县有一个好官,可他又怎么能左右得住这整个河南里的官员。而这里只要有一段出了问题,有了疏忽,这濮阳县的河坝修得再好,又如何能幸免呢。”
“这……”覃小军闻言,眉毛也皱得死紧:“大人的意思是这濮阳县内有诈?”
“小军,我记得你的家乡也是靠近这黄河边的?”林如海并没有正面回答秦利民的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
覃小军跟在林如海身边已有十年之久,做为一名武夫,虽然并不怎么爱动脑子,但跟得久了,也明白自家老爷说话做事总喜欢来个抛砖引玉,所以对于林如海的答非所问并不显得意外。他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家乡也补充了出来。
“小人的家乡在山东的台前县,确实靠近黄河,而且就在那河边上。”覃小军想了想,又道:“说起来,与这河南倒是临近的地界。”
“如此说来,你倒是得了个便利。”林如海笑道:“既是到了这儿,等事情了了,我便放你半个月的假,许你回家与家中亲人好生亲香一番。”
“谢老爷。”覃小军一听,立时就笑咧了嘴,整个人看起来也越发的憨厚了。
“不过……”林如海话锋一转,说道:“你家既然就在这黄河边上,那么你且回忆看看,你那家乡的百姓在凌讯过后,可曾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管这当地的官员好不好,难道对于这黄河会否决堤,百姓们就真的一丝担忧也无吗?即使不照常的过日子,但这脸上却总不会不见一丝忧色的。”
覃小军这才恍然大悟道:“照这么看来,这濮阳县内确实有猫腻。”随后,秦利民又道:“老爷,可要小人与其他人一起去套套这些人的话?”
“不必了,这不过是无功用罢了。这县里的百姓都是受制于人的,甚至那些县令的走狗们正混在这些人之中,所以他们连一丝忧色都不敢显露出来。如此,你们又能从中探听出什么来呢。”林如海深思了一阵,便斩钉截铁的说:“也罢,想必那些走狗们已然看到我们这几个生面孔的,索性我们便装作商人,然后先找个客栈安置下来,明日便离开县令吧。”
“明天就离开?”覃小军诧异道:“那么我们不查探了?”
“怎么可能不查探。”林如海摇了摇头,“只是我们需要先打消他们的戒备心,然后再另寻个理由回来,之后要如何从百姓口中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林如海把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还并没有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