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苗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人急匆匆地道:“蓝姑娘,那位青魔手,陷在金钱帮了。”
蓝苗面色惨变,不禁伸手扶住了门框。
那人又接着道:“他让我给姑娘传个信,他还能支撑几个时辰,问姑娘有没有办法。”
说话不要大喘气!蓝苗刚才魂快被吓飞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回身冲了进去。
郭嵩阳还想着方才的温香软玉,突然被握住了手。
蓝苗沉着脸,神色微有张皇,对他疾声道:“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郭嵩阳瞧他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眼神微闪,道:“什么忙?”
蓝苗道:“帮我救一个人。”
郭嵩阳却很沉得住气,一时没有答话,
蓝苗已沉不住了,恳求道:“现在就去,好不好?”
郭嵩阳淡淡道:“和李寻欢再次决斗前,我还没有和上官金虹决斗的打算。”
蓝苗急得要跳脚了,偏偏还得好声好气说话,道:“你只需救了他逃回来便可,现在本不是决战的好时机。”
郭嵩阳就是不肯松口,道:“我更不想在上官金虹面前落荒而逃。”
他推三阻四,全不像他的性格。蓝苗瞪着他,突然道:“你知道我求你救谁?”
郭嵩阳笑了一笑,虽不答话,却已经默认了。
门外对话他听得清楚。他知道伊哭是谁,也知道伊哭独占着蓝苗,不容他人染指。那八十七个奸夫,有一部分是“蓝苗”腻味后顺手杀了,另一部分,倒是伊哭见“蓝苗”过了数月还兴趣不衰,再也容忍不得,统统毒死了。那“蓝苗”特别喜欢的,可能活得久一点,也就死得特别惨一些。
伊哭能容下他,他也早就动了提剑干掉对方的想法,知晓蓝苗的性别后,这想法又时有时无。现在他一心想占有蓝苗,即使伊哭健康得很,他也打算宰了他,好将蓝苗抢过来。只怕蓝苗生了自己的气,不易哄回来。现在正是借刀杀人的好时机,他不仅乐见其成,还想举觞称庆呢,哪里肯去救他?
蓝苗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都嵌入了肉里,道:“你要怎样才肯救他?”
郭嵩阳冷冷道:“他给我写信,字都写到我脸上来了,我还去救他,岂不犯贱?”
蓝苗急道:“他回来后,我让他向你赔礼道歉还不行么?”
郭嵩阳冷笑一声,负手而立,显然根本没打算动弹。别说伊哭根本不会道歉,就算他下跪磕头,他也觉碍眼得很。
他见蓝苗突然伸手入怀,摸索一会,掏出一件东西来。
正是那枚青铜小剑。
蓝苗将此剑递到他眼前,道:“你发过誓的!”
郭嵩阳脸色变了变,随即讥道:“好。”将剑放入了怀中。
蓝苗知道郭嵩阳绝不背信,因此很相信小剑的作用。见他口里答应,脚下却不动,怒道:“郭嵩阳,你要替郭家先祖抹黑么?”
郭嵩阳已决意要弄死伊哭,自然有他的办法,淡淡道:“我答应去救他,却没说现在去!”
☆、 60蓝苗一哭,惹动君心
蓝苗总算知道了郭嵩阳和郭定是一脉相承的,耍起无赖来,同有一手!
他瞪着对方,道:“你……你对我……你已经对不起他了,还非逼死他不可?”
郭嵩阳脸色微变,冷冷道:“不是我逼的。”
蓝苗怒道:“所以你心安理得看他去死?”
郭嵩阳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蓝苗望着他绷成一道线的下颔,顿觉心口闷疼,不禁捂住了胸。他嘶声道:“好罢,看来你是决计不肯去的了,你不去,我去!”
他撂下这句话,当真半点也不迟疑。将大辫子牢牢扎起,从床架上捞来自己的外衣,将兵器毒药一理,转身大步向门走去。
此举大出郭嵩阳意料。蓝苗如今外伤虽然基本愈合,但内伤还是不轻。要吓唬一些小毛贼自然无妨,但要去闯金钱帮,与送死无异。怎能让他出门?他五指扣住蓝苗的肩头,将对方拉了回来,怒喝道:“你疯了么?”
蓝苗被拽了个踉跄,回眸狠狠瞪着他,道:“我去不去是我的事,我疯没疯,郭大侠恐怕也管不着!”
郭嵩阳知道蓝苗行事干脆果决,敢作敢当。容貌虽妩媚,性子却烈得很。平素这份野性格外迷人,这种时候,又让人头疼得很。他冷声道:“你连我的手掌都挣不脱,去又何用?”
蓝苗咬着牙,左肩被郭嵩阳擒住,果然无论如何挣不开来。他并指如刀,蓦然划向对方咽喉。但他经脉闭塞,真气不畅,出招自然过慢。指尖还未碰到目标,手腕就已被攥住。
郭嵩阳将他双臂拿住,正要说话。却见蓝苗突曲右膝,猛力撞向自己小腹之下。这招当真下三滥又狠毒,还携带着满满的恼恨。他会战天下高手,还从未见谁用过这般下流招式,直想掴对方一个巴掌。
他心中有气,还击却轻捷稳重。蓝苗右膝刚抬起三寸,他左膝已插入对方右腿内侧,向外一别,右脚随后向前踏了一步,斜刺里插入对方左膝弯,着力一勾。
蓝苗右腿已腾空,全身的重量都支撑在左腿上,顿时整个人都向前倒去。郭嵩阳身形一转,已绕到他的背后。将蓝苗双臂一个反剪,又擒住他肩膀拉了回来。此刻蓝苗背心空门大开,已完全落在郭嵩阳手里了。
他冷笑道:“这般功力,只好去送死。”
蓝苗厉声道:“我偏要去送死,那又怎样?”
他的眼睛依然长而媚,他的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
郭嵩阳怔住了,他不觉松了手。
蓝苗捂住了脸,痛哭起来,哭声悲惨而凄切。
郭嵩阳从未想过蓝苗会落泪。他第一次见到蓝苗落泪。他胃里好似塞了一团草纸,又好似喝了满满一碗山西陈醋,胸中酸意简直要溢了出来。他知道蓝苗与伊哭已有数年情谊,却不知道蓝苗能为伊哭去死。蓝苗睡过的男人太多了,他以为他们全是露水情缘,正如同自己一般。
他只觉许多话哽在喉咙里,却一句也吐不出来。
蓝苗只哭了一会,立刻抹了眼泪,将衣服扣好,已把蝎尾握在掌中。郭嵩阳却毫无预兆地伸臂,又将他擒了过来,沉声道:“我不会让你去的。”
他这次的动作更为轻柔,将对方提到怀里后,就拢住了蓝苗的双肩。
蓝苗忿道:“你!你讲不讲理!”
郭嵩阳淡淡道:“你真的这样爱他?”
他的语声也很轻。
蓝苗哽咽道:“你讲这些废话做什么?他……他是为了我去闯金钱帮的,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啦。”
他已偎在郭嵩阳怀中,肩头耸动,又轻泣起来。
郭嵩阳纹风不动地立着,好似一根铁柱。他的呼吸却有些急促。
他的拳头不觉紧紧握住,心脏在最大限度地涨缩。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他的铁剑、蓝苗宛若蝴蝶般的现身、李寻欢对他说的话……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记起。
他肩上的一片黑衣已湿……正如他铁石般的心上已刺入了一根钢针。
蓝苗抬起头来,眼中盈着满满的泪光。他伸出手,捧住了郭嵩阳的下颔,道:“我待你不好么?我愿意陪你……陪你多久都行,你喜欢我怎样对你,我就怎样对你,我还会待你更好……我求你去救他,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得像春风,软得像蚕丝,在郭嵩阳耳畔吹过。
这等温软而告饶的话、这般含羞忍辱的暗示、这样的语气和姿态……这样的恳求,天下恐怕没有男人能够拒绝。
郭嵩阳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过,突然道:“好。”
他轻舒手臂,推开了蓝苗。走到桌边,提起了那柄十四斤的铁剑,反手在背后挂定。
他的背影逆着光,整个人看起来高大而坚毅。这样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必定每一句都是可靠的,也绝不会更改。
他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救出他。”
蓝苗怔在原地,只觉绝处逢生,心中顿时溢满了喜悦和感激。他上前一步,还未开言,就听郭嵩阳声如坚冰,斩钉截铁:“我并不要求你对我怎样,我只希望你再也莫要来找我!”
郭嵩阳果然是个守信的人。
蓝苗不过在屋内等了两个时辰,就等来了徐记酒家的掌柜。那中年人面带欣喜地告诉他,金钱帮内起了一阵动乱,伊哭已趁机逃出。
蓝苗知道为防跟踪,伊哭不会直接回到客栈,要在外头呆一段时候。他半是安心半是急迫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刻也坐不住。尽管不可能在街上瞧见对方,还是不时临窗远眺。
他点了两个小菜,却无心动筷。夜幕已经降临,伊哭还没有回来。
蓝苗心想,莫非他要躲上几天,再来找我?为安全计,这原是很寻常的事。况且追在后头的可是上官金虹,是我太迫切了。
他叹了口气,再次望了一眼,将窗扇合上了。
才到床边,“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青袍人挟着夜风,已从窗户掠了进来。
伊哭的神情还是很镇定,脸色还是很冷漠。
但他身上那件宽大的青布袍已破了好几处,染着星星血斑。除了肩上和腿上,颈侧和背上要害各有一道极薄的口子。背上那道尤其深长,却没有半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