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让连谧神君继续施法。
聆洇的这一缕魂魄,不曾随同云采转世长大,遭到了本体的排斥。而云采相思成疾病,因身体太过虚弱,尚且承受不住魂魄归体。连谧神君强将三缕魂魄送还,锁是锁住了,云采却在一片白茫茫的光亮之下,逐渐变回了兔子原形。
聆洇道:“他的身体还需要几天恢复元气。不能太勉强了。”
连谧神君道:“那你……”
“我先回到白猫体内,此事再做打算。”
……
云朵带着尔梦山的特产干菜烧饼,独自上天界来银宣宫找云采的时候,已是暮夏时节。
云朵一路过来,热得满身是汗。
她又在门口见到那只大仙虎,心里还有点发怵。陪同的侍女花花还准备了两斤仙猪肉,如果虎大哥要咬她们,她们就先献殷勤。
结果云采恰好在门口见到了银宣宫的仙侍,仙侍将她和花花领了进去。
仙侍为云朵引路,道:“夫人一路过来辛苦了,只是云采小公子现在可能……还不太方便见夫人。”
“我是他阿姐,他有什么不方便的,连我都不能见?”
正说着,他们就遇到了假山水池旁的连谧神君。连谧神君坐在清凉的树荫下翻书,腿上睡着一只白猫,肩上趴着一只白兔。
云朵远远地看着,笑道:“你们神君好喜欢养动物啊,门口还有一只大老虎。”
她走近了之后,发现神君肩上那只大白兔是云采。
云朵问道:“神君,绵绵他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变成原形了?”
神君怀里的白猫被吵醒了,抬起头喵喵叫。
兔子竖起耳朵看她。
云朵将兔子拎了起来:“可怜的绵绵哟,怎么又瘦了。”
神君怕她担忧,也没说云采灵魂出窍的事,只说是云采这几日身体太虚弱了,元气大伤才变回了原形。
云朵抱着兔兔,蹙着眉头说:“哎哟神君你要节制啊。”
花花悄悄地推搡了她一把,云朵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闭紧了嘴。
连谧神君道:“无妨。”
云朵转移话题说她带来了一些干菜烧饼,花花从衣袖里提出两大袋烧饼。
连谧神君本是不想收,听到云朵说是云采喜欢的,就让仙侍收下了。
他邀云朵多留一会儿,说想听云朵说说云湛的事情。
云朵说:“神君原来你是真的没想起来啊?”
“你说说,我想知道。”
云朵一提到云湛,话匣子就收不住了。从云湛小时候上山打老虎的事情,讲到跟云采谈恋爱的时候,再一路讲到战死耶罗城。讲到眼泪汪汪,哭哭唧唧。
花花一脸震惊:“哥哥和绵绵是一对啊?”
云朵说:“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呜呜呜,我只是感叹这该死的兄弟情深。”
在霜华山的事情是花花讲的。她把谭闵和司水君一家骂了一通,说这一家没妖性,让云采受了很多苦。
云朵也跟着一起骂,本来想友好问候一下他们全族,但是想想要把自己夫君还有连谧神君骂进去,就讪讪闭嘴了。
连谧神君说:“侄媳妇,你二哥在世时是不是挺烦你的?”
云朵抹着眼泪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连谧神君说:“因为本君听你说话就觉得有些头疼。”
“……”
连谧神君想留云朵吃个晚饭,住一宿再回去。
云朵一拍大腿:“那感情好啊……”
花花轻咳了两声,云朵就道:“噢不太方便,我夫君不让我在外面留宿。”
云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个可怜的夫管严。谭凌要是知道她在外面留宿,非得杀上九重天来不可。
“那就不留侄媳妇了,你请便吧。”
云朵摸了摸兔子,还给了神君,道:“神君,请你待绵绵好一点。我们云家出夫管严,你就可怜可怜绵绵吧。”
“……本君知道。”
“你不知道。他太坎坷了,很小就没了阿爹,阿娘也改嫁了。最爱他的二哥也战死在了耶罗城。”云朵说,“那时候我都害怕他会殉情,可是他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多了。是二哥将他养得很好。你别让他再难过了。”
“我明白。”连谧神君望着兔子道。
“我知道有些话不应该问,但是我作为绵绵的阿姐,还是想问一句——神君你跟那个聆洇真的有过一段吗?”
“嗯。”
“那如果你跟绵绵好了,就……就别再想着那个聆洇了,这样不好。绵绵好歹还是仙兔,那个聆洇可是境外无恶不作的魔魇,你就不要再念着他了。”
连谧神君道:“侄媳妇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不不,我不吃。”云朵摆摆手,“我不多话了,我这就走了。”
连谧神君怀里的白猫看着她喵喵叫。
云朵笑道:“神君你养的小白猫好可爱啊。”她伸出手想摸摸它。
“它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聆洇。”连谧神君说。
云朵目光呆滞地缩回了兔爪子:“是……是那个魔魇啊,还……还是同名?”
“聆洇的魂魄暂时依附在白猫身上。”
云朵抱拳说:“告辞!”转身就拉着花花要离去。
“慢着。”连谧神君抱着兔子和白猫站了起来。
云朵停下了脚步,瑟瑟发抖地转过身去:“神君您不会是要杀妖灭口吧?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花花也没听到。”
花花点了点头,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绵绵是聆洇的转世,只是聆洇的魂魄尚未回归绵绵本身,他无法记起前生旧事。”连谧神君道,“绵绵如今已经知道聆洇之事。你是绵绵的阿姐,我将此事告知与你。但是此事还望你们二位能够保密,包括对我那侄子谭凌。”
云朵虽是震惊,却还是点了点头:“神君有神君的打算,我明白,一定会照做。”
连谧神君道:“我知你关心绵绵。但无论是作为前生的兄长,还是今世的仙侣,我都会好好照顾他。”
云朵道:“虽不知你的打算,但我还是得说,我只希望神君别伤了绵绵。”
连谧神君微微颔首。
云朵亦是点了点头,带着花花离开了。走了没两步,云朵又停了下来。她咽了口唾沫说:“神君,要不让您的仙侍陪我出去?门外有只大老虎,我怕。”
连谧神君轻笑,给仙侍递了个眼色。
仙侍说:“夫人请。”他领着云朵和花花走出了大门。
晚上连谧神君给兔子喝了一碗仙灵芝汤。他问聆洇喝不喝,聆洇喵喵叫。
连谧神君说:“怪不得你之前总是一副不爱喝仙露的样子,我现在明白了。”
连谧神君就叫来了仙侍,让他去弼猪温那里提一只小猪回来。
仙侍看了看喝汤的白兔,看了看连谧神君怀里的白猫,问道:“神君你又要养动物了?要……要白猪吗?”
连谧神君差点抄茶盏砸他:“养什么白猪,拎一只小猪回来宰了吃。”
仙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神君你改吃荤了?还是云采小公子改吃荤了?”
“我的猫吃。快去。”连谧神君不耐烦道,“斩成碎肉,加几个鸡蛋,做成鸡蛋碎肉羹。”
“哦哦哦。”仙侍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买猪肉?”
“它娇贵一些,只吃现宰的猪肉。”
仙侍目光呆滞地说:“那以前……”
“你再多问一句,现在我就把你调到别的宫去。”
反应慢一拍的仙侍闭上了嘴,总算准备去了。好半天才杀了猪,做了蛋羹端上来。
连谧神君给白猫喂完了一碗碎肉蛋羹,问道:“你吃鱼吗?”
聆洇喵了个咪。
“那下次给你做鱼。”
白猫坐在连谧神君怀里,两只爪子搭在他胸口:“喵。”
兔子喝完灵芝汤,默默地跳下桌子朝着门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被连谧神君抓着抱了起来。
“去沐浴。”
连谧神君的寝宫的内室之中,也有一个仙水浴池。他一般带着兔子和白猫在院中水池清洗,去内室沐浴还是第一次。
连谧神君背靠池壁,抱着兔子,顺了顺它的毛发。兔子半眯着眼睛,不是很想理他的样子。小白猫就乖多了,安稳地待在水池边上,靠在他的背上。
墙壁之上镶嵌着一面镜子。
连谧神君偶然一抬头,看到那面镜子上映着的几个身影,心尖一颤。
云采被他抱在怀中,墨发湿软,唇红齿白。神色有些冷淡,像是在闹别扭。聆洇仍是偏艳丽的容色,带着一点耶罗城妖精特有的妖冶蛊惑,长发弯曲,水珠顺着背脊滑落,慵懒地靠在他的身上。
连谧神君下意识地往怀中看去——怀里是兔子,眼中余光看到身后的白猫。
连谧神君凌乱了。
他看向那面镜子,镜子里确实映着他们的人形。
这面镜子是万年之前一位神君赠予他的。那位神君说这面镜子是由哪座灵山的仙水打磨制成的,连谧神君也没怎么听,收下镜子就把它随意地镶嵌在了内室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