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俊贤还觉得挺奇怪的,“哎,你怎么这么安静啊?”
萧蘅:“……”
他现在沉默和刚才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理由了,他的鼻子被固定住了,一说话就瓮声瓮气的……
年轻人也要面子的!
太阳已经下山了,泳池边上的照明设备亮了起来,水底也装了照明灯,整个泳池都漫着金光,像是一汪液态的钻石。三人一边聊天打趣一边吃完了披萨,顾昭雨给温俊贤找了个充气的筏子,让他躺在上面在泳池里到处乱飘。
温俊贤打了个嗝,资产阶级,真香!顾昭雨和萧蘅是不可能下水了,这两个人现在都“身负残疾”,就坐在泳池边看着温俊贤像个尸体一样飘荡着,放眼望去,来时的路灯也亮起来了,一串一串的,山脚下的村落灯火辉煌,就像雪花球里才有的假景观。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俊贤扑腾水的声音不停地传来。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俊贤可以练练腹肌。”顾昭雨眯着眼睛说,冰凉的泳池水包裹着他的小腿,让人意外地发困,他把头倚在萧蘅肩上,听着萧蘅发出低笑声。
“我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名字!”温俊贤在充气筏上喊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没有,全是好话!”顾昭雨扬声道,温俊贤艰难的仰起脸试图一探真假,因为吃得太撑最终放弃了。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瞎飘,一边跟顾昭雨搭话:“哎,哥,咱们来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去探望一下顾影后啊?”
顾昭雨能感觉到他身边的萧蘅有一瞬间的紧张,他抬头看了一眼萧蘅的侧脸,看着他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自认对萧蘅的反应忽然灵敏了很多。顾昭雨什么也没说,温俊贤已经飘到了跟前,顾昭雨撩水去泼他,他太舒服了,像条死鱼一样不动弹。
“不用去,她想见我们会让人来找的。”
在顾影后还没“传唤”他之前,他认为自己首先需要搞清楚一些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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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莺于第二日上午十点整造访了顾影后的宅邸,顾昭雨,温俊贤和萧蘅正在后院草坪上下飞行棋,前一夜平安无事,顾昭雨心里觉得安宁了许多。
没有警方的来电,负责盯着李警官的私家侦探也说他已经返回了家中,那辆藏了毒的车完好无损——事情平静地朝着顾昭雨所想的方向演化着,度过了第一夜之后,他们的威胁已经下降了一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思维惯性:人在受了伤害之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如果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其中的内情就会变得很突出。
顾昭雨现在很放松,还不到最放松的时候,但确实已经放松了很多。他看着不停试图悔棋的温俊贤,和死活不肯让他悔棋的萧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朝后躺去,上午的阳光不算强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一个负责整理房间的年轻女孩出现在后院。
“少爷。”她对顾昭雨比蒋阿姨恭敬了很多,“闻小姐在大厅等你。”
萧蘅和温俊贤都抬起头来看他,但反应可不太一样,温俊贤手里攥着骰子,没有停下摇动,萧蘅却已经准备起身跟他一起去了。
“你们玩儿吧。”顾昭雨说,他自己去了大厅,直到他走进屋子,回过头,透过玻璃大门,还能看到萧蘅在回头张望。
闻莺给了他一个箱子。
顾昭雨认得那个箱子,是闻莺在萧蘅家找到的那个,里面装着孙悟空面具和很多很多棒棒糖,还有一些黑色的笔记本——他疑心这些笔记本才是重点。
“不用了。”他说,“拿回去吧。”
“这很重要。”闻莺坚持,“它能向你证明萧蘅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看看。”
“我知道萧蘅是什么样的人。”顾昭雨说,“我的眼睛看到的……足够了。”
是什么人?是温柔细心,会给邻居的猫煮鱼吃的男孩子;不笑的时候又冷又飒,笑起来却有个小酒窝;有强迫症,但是不会难为别人,只会自己默默收拾;很聪明,什么都学得会,连记性都比别人好;但他也有缺点,他主意正,太顽固,又不肯依赖人……
他是一头落单的狼崽子,牙齿锋利,爪子泛着寒光,可却会凑到喜欢的人膝头呼噜呼噜地求撸毛、求爱扶。
有关萧蘅,他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
闻莺垂下眼睛,“……听你的。”她忽然也觉得索然无味,她想证明的事情证明了吗,证明了,但这能表示萧蘅就不是顾昭雨的良配了吗,也没有。
顾昭雨自己喜欢,那她还有什么好说?
顾昭雨忽然说:“我反倒比较想知道,你和我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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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顾昭雨在半山豪宅住了三天,他才“登门”到顾影后的主卧来拜访他的母亲。
从他们开车过山脚下的安保系统那一刻,就有人来通报了顾影后,母子俩都憋着气呢,谁也不搭理谁。反正房子足够大,住了一整个医疗营养团队和六七个家政人员,终日里却始终静悄悄的,如果有心,两个居住在这座宅子里的人一年都不必相见。
儿子不来,难道还要当妈的去请?顾影后最瞧不起那种跟在儿女后头巴巴地求着子女回头的老人,她和这种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能从儿女的满足中汲取幸福,她的幸福却只能靠自己得到。
她不着急,反正她时日无多,顾昭雨如果不肯来见她,下半生够他慢慢悔恨。她只是在听说萧蘅和顾昭雨在一起的那一刻转了转手上的钻戒。
他们和好了。她不用久经沙场也能看出这点,有时她在主卧都能听到几个年轻人在泳池露台玩耍打闹的声音,充满了青春活力。萧蘅话很少,几乎不开口,但顾昭雨每隔几分钟就会喊“萧蘅!萧蘅来帮我!”,听上去像是他和温俊贤在泳池边用充气玩具打闹。顾昭雨一喊,温俊贤就会鬼哭狼嚎起来:“哥你别玩儿赖啊!萧蘅,走开,走开!去!去!”
然后就是有人落水的声音,可能是萧蘅把温俊贤扔水里了。温俊贤开始在泳池里撩水,萧蘅被他撩得火了,开始和他激烈地进行水仗。
这让她感到烦躁,所以她让蒋阿姨把他们赶到后院去,但这也难不倒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们,他们带着飞行棋、零食和扑克牌,据厨房里工作的帮工说,玩儿的可开心了。
萧蘅和顾昭雨和好了,他怎么做到的?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和他之间的对话告诉了顾昭雨?这就像一个薛定谔的定时炸弹,在顾影后心中踢嗒、踢嗒走个不停。在时间到来之前,她无法知道她们的母子关系是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还是等待着炸弹降临。
第三天午后,顾昭雨来了。他手好多了,本来就是只有一根指头是骨折,另外两根只是严重脱臼,虽然还缠着绷带,但大面积石膏已经卸掉了。他来的时候医生正在跟顾影后进行例行的汇报,他还带来了一种很激进的治疗方案,想要劝说顾影后接受。
如果治疗起效,她的寿命将会延长至少三到五年,而在这期间,医学又会继续进步,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但如果不起效……
顾昭雨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来了还不算,身后还跟着萧蘅,顾影后一眼就注意到,萧蘅的鼻子上用医用胶带粘了两道。
一个两个的,都负伤挂彩了……顾影后垂下眼睛,心中暗暗思忖着。
萧蘅手里还捧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里面盛着新鲜的樱桃、圣女果、杏子……都已经洗过了,在午后微光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如果不是鼻子挂彩,他看起来就像西方油画里那种容颜姣好的美少年,脸上细腻的光泽要靠名家最细致的手法才能稍稍重现。
顾昭雨进了屋,一副非常熟练的样子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说什么呐,让我听听。”
他的神情倒是很自然,但是医生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俩,顾影后马上明白了为什么已经平静了大半年的医疗团队会选择在今天提起激进治疗。
他们串通好的!顾影后眼里闪过一丝严厉,顾昭雨从一进门就在惹她生气,最过分的是他还让萧蘅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
“大家尝尝啊,我们自己去采的!”
这附近大概是有一些种植园采摘园之类的地方,但最近的大概也要两公里以外了,想吃水果买就行了,每天早上那辆运货车是来干什么的,顾昭雨不会以为是来观光的吧?
顾昭雨才不理她呢,他热情地招呼医生尝尝他们去摘的好吃水果。
顾影后脸拉得老长:“你自己开车去的?”
“俊贤开的车。”顾昭雨乐呵呵地说,“妈,您吃啊。”
他居然喊了“妈”,顾影后看了他一眼。
“那他人呢?”
“他呀,他……”顾昭雨和萧蘅互相看了一眼,年轻情侣之间那种熟稔和甜蜜是瞒不过人的,顾昭雨咧嘴一笑:“他摘了两个大西瓜,拿去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