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我爱你。但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连最后的表白都没有了立场。所以不管被怎样误会都没有辩解，即使被掰开心糟蹋揉搓，他都低头不言，逆来顺受。
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我也不爱你，我就是一个马上要消失了的人而已。
你还可以有别人。
顾昭雨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没有欢快，只让人觉得恐怖。他笑得太用力，眼里都闪出了泪花。
“你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啊。”顾昭雨说，“那我要是说，我不可以了呢。”
他一边说话分散萧蘅的注意力，一边朝他靠近，萧蘅用汽油在画了个圈，把他和李警官都圈在了里头，顾昭雨已经走到了圆圈外围的边上。
再一步，他就会踏进危险的领域里。
再一步，他就无法回头，如果萧蘅执意要寻死，他们就只能同生共死。
“要是我说，我再也不能爱上别人，”他说，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我会孤独终老，我会悔恨终生——你也还是要这么做吗？”
再一步——
顾昭雨朝前跨了一步，萧蘅突然回过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顾昭雨从他手里劈手夺过注射器，扔得远远的。
他们望着彼此，爱恨交织。
“你不要，”顾昭雨颤声说，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你不要伤害我爱的人。”
多可笑啊，他总是觉得时机不够好，配不上那句“我爱你”，可眼下这个烂的不能再烂的机会，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萧蘅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着他，嘴巴微张，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你……”他小声说，“你是说……”
他都不敢相信！明明顾昭雨都已经说出来了，他居然都不敢相信——难怪他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顾昭雨心里的分量，还以为自己是可以替代的呢。
他想后退，被顾昭雨一把抓住手腕。
“你不要动，”顾昭雨说，“你不要……”他气息不稳，都说不完一个完整的句子，“你不要伤害我爱的人，”他说，“不然……”
“不然我只能伤害……你爱的人了。”
顾昭雨肯定是世界上最差的绑匪了，他哭得上不来气，话都说不利索。
选择就在这里了。要么，点火，我跟你一起玩儿完，要么，跟我回家，我有一辈子想跟你慢慢过。
萧蘅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他甚至都不敢承认，就在顾昭雨说出“爱”这个字眼的时候，他那颗满是满目疮痍的心，忽然像是被一阵温柔地春风托住了，它托着他的心一路飘起来，路上开满了嫩生生的小花儿，一个个都对他招着手，欢快地笑。
来啊，别躲在那里了。我们回家了。
“来啊，别躲在那里了。”这是顾昭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早就看到你了。”
就是这一句话，毫无交集的齿轮忽然被他硬是掰到了一起，现在它们互相咬合，已经难舍难分。
你爱我，我就爱你，你伤害我爱的人，我就伤害你爱的人。
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伸出手，用手心贴了帖顾昭雨的的脸侧。
“哥。”他小声说，那一瞬间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但其实却什么都不同了，他感到全新的滋味：他卑微的爱情被看到了，被回应了，他在意的人也同样的在意了他，他的快乐和幸福，悲苦和不幸，都不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无数种更加复杂的感情，像是打开了魔盒般释放出来，他感到委屈，感到幸福，感到安心，也感到紧张，他仍旧痛苦，可是那种痛苦似乎有人分担和理解了，渐渐地就不痛了。顾昭雨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顾昭雨又笑了，他一边笑，眼泪一边不停地流，像是他也知道，从这一天开始，他整个人都被打碎了、击垮了一次，他的残骸和萧蘅的混在一起，他们各自收拾起来，却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他们互相混合了对方的一个部分，从此是一个整体了。
“回家吧，好不好。”顾昭雨小声说，萧蘅突然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现在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顾昭雨很想说，我们就把他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他真的说了，他们俩靠着一个机器席地而坐，萧蘅身上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儿，可顾昭雨也不管，他胳膊环着萧蘅的胳膊，靠在萧蘅肩上凑到他耳边说话：“要不咱走吧。”
萧蘅扭头亲了他一下。顾昭雨脸红了。
李警官坐在破椅子上，被捆得结结实实，仍旧昏迷，他们俩坐在离他十米的地方，谈情说爱。
顾昭雨告诉了萧蘅他是怎么一路追查萧蘅故意留下的线索找过来，又是怎么在狗仔的跟拍里找到李警官的；萧蘅反过来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这十多天来的经历，从发现摄像头和安眠药，到骗取监控录像缩小范围，再登堂入室反客为主……顾昭雨听得直咂舌。
“你要是在战争年代，肯定是王牌间谍了。”
他说完这句话，居然还有闲心想，做演员对萧蘅来说是不是可惜了？他这么聪明，这么敏锐……
萧蘅低头亲了亲他的鼻梁。
“我跟你在一起就好。”他本来就是个缺少梦想的人，顾昭雨眼里的“能力”和“天赋”如果不被需要，就是一堆垃圾而已。顾昭雨替他选的路避免了他的能力和他一起早早夭亡，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用途了。
比起那个，他反而比较在意的是……
萧蘅看了一眼被托在自己手心的、顾昭雨的右手，那三根手指还是那么奇怪的角度，顾昭雨对自己心真是狠。
他觉得有点后怕，如果当时真的心一狠把针头推进去了，顾昭雨肯定也疯了。
幸亏没下手。不过紧接着问题就来了，当你做好准备要死的时候，你怎么作都无所谓，可你忽然不想死了，而且想和心爱的人共度余生了，那要考虑的事就多了。
比如，你怎么处理这个被你绑架的变态。
即使法盲也能看出来这不叫自卫，这叫预谋杀人未遂。
顾昭雨把头靠在萧蘅肩上，他就跟那些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和男朋友去草坪上看星星的女高中没两样，虽然他心里早就又开始拉时间线和优先程度了。萧蘅皱着眉头，他却没那么紧张。
他心里大约还是有个朦朦胧胧的解决办法的，他的道德底线在杀人这个地方画了个红线，但是在红线以内，还是横跳余地很大的。
比如说，面对这么个人渣，作伪证对他来说真是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他窝在萧蘅怀里，开始打电话。
首先，他得了解对手，就像他的对手了解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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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李警官从晕厥中渐渐苏醒过来。他的双手和双腿都被捆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昭雨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另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着，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醒了呀？”他说，“认识我是谁吗？”
李警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爆发出一连串阴森地笑声。
顾昭雨赞赏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笑完最后一声。
两人对峙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律——沉着是守恒的，一方越是冷静，优势就越发朝他身上倾斜，而顾昭雨的反应实在是冷静得过了头，而且，萧蘅哪里去了？
李警官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眼中露出怀疑的光。
“我让萧蘅去处理点别的事。”顾昭雨说，“告诉我，警官，你有没有听过罗生门？”
他拿起手机，对着屏幕念道：“罗生门，用以指事件当事人各执一词，分别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表述证明或编织谎言，最终使得事实真相扑朔迷离，难以水落石出。”
李警官沉默不语，顾昭雨微笑着说：“你和萧蘅，好像就是这么个情况啊。”
“他绑架了我。”李警官说，“如果你不杀了我，他逃不掉。”
“我不这么看。”顾昭雨说，“你的家里确实有罪证，对不对？”他看到李警官瞪大的双眼，心中暗喜，看来他并不知道萧蘅进过他家里，他的反应证实他家中确实藏有秘密。萧蘅只是翻了书桌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仓库，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并没有翻李警官的电脑，想想他能在电脑里找到什么吧。
搜索记录都是小意思，在顾昭雨家的摄像记录才是真的要命。
“所以，这就是‘你的故事’和‘他的故事’而已，如果你要讲你的故事，就要涉及你干的所有那些脏事儿，你的形象可不好，而他呢，他的故事里唯一的漏洞就是你。你会告诉人们是他反杀了你，是他把你绑架到这里来，准备杀你灭口，但你千万不要忘了，跟踪威胁我的人是你，车上、针管上、汽油桶上的指纹都是你的，是你的车子，是你通过社会关系弄来了，”他朝后指了指，“这么多——杀人工具，你觉得你的可信度高吗？”
李警官冷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