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起才华惊绝于世的师傅天玑,眼眸深沉,无人能体会半分,像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野鹤,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归途;想起明艳夺目,灼灼其华的师妹还倾,明明是女子,却不慕凤位而心仪龙椅,女扮男装为官朝堂。
如今师傅离开他也过世,不知道她如今怎样,是否坐上梦寐以求的位置。不过他虽不涉及政治,但也知晓那条路代表着什么,阴谋,杀戮,踩着无数血泪尸骸向上攀登,更何况她想要的不只是位极人臣,她想要的是效仿邻国女帝,将整个天下握于手中。
但那一切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了,那个“天下君子向谁看,凌虚山上是寒郎”,一画千金琴技高妙的陆释之陆居寒早已消失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洪流中,只留一架枯骨一抔黄土覆盖于梨花之下。
他不是一个纠结于过往的人,甚至,用小师妹月还倾的话说就是一个寡情之人。他很少又喜欢的东西,一旦有的话,那就会坚持下去,再不放手。
他很清楚,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这个时空,却又满是他的存在。
陆释之再次睁开眼,眼眸微微转动,最终,落于桌前的黑白棋子之上。
这一夜,黑白棋子落,万籁寂静悄无眠。
与此同时。
平京。
锦棠花园。
钟昇双手插兜,注视着挂在原木色壁纸的墙上的立轴国画,眸色深沉。画上是白雪皑皑,雪地上留有一串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处沐浴在月光下手执油纸伞的红衣背影,从画的左侧横斜过几支红梅,颜色浓艳且不媚俗,右侧竖着写着一行清瘦潇洒的小字,像是江梅一般疏冷――“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①闲时忆旧所作,名曰《立雪》。”字下面是一枚红色印章,上面写着居寒之印。钟昇上前一步,顺着那字迹向下划去,而后,停留在那枚印记之上,轻柔地抚摸。
“居寒……”钟昇轻声念道,声音在房间之中飘荡,然后一缕一缕地消失不见。
陆释之下了一夜的棋,直到清晨还没有分出胜负,曾经他的棋名名满天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生都下不过三个人,一个人是师傅天玑,一个人是师妹月还倾,最后一个,是他自己。
若是黑子白子都想赢,那么他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可同样,若是退一步,那么赢了也是输了。
很多事情,要么两厢安好,要么两败俱伤。
他沉默,然后姿态优雅地将棋子一粒一粒地收好,装进盒子放入柜子之中落上锁。
他走出房间,来到三楼画室里,那里的墙面上倒扣着一幅装裱精致的画作,他将它取下,翻转过来。
画上画了两个人。
一位是绝世佳人,一身红衣笑意盈盈,面容连那些光鲜亮丽的女明星都无法媲美的明艳夺目,另一位是绝世仙人,麻袍披身眸色深沉,透露出远离尘世的淡然和看惯生死的平静。
画上没有印章没有题跋,只有背景中苍翠的凌虚山静默无语。
他静静的注视了许久,然后将画的正面朝外再次挂上去。
所有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
(1)出自李清照《满庭芳》。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浑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柔。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
前世今生啊,至于小师妹什么的,既然如此美貌都没有俘获阿释的心,就这一点就注定了阿释只能出现在耽美文中了
☆、第十三章 棋局
第十三章棋局
吃完早餐,陆释之就接到了何琳微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何琳微说道,“释之,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那个叫做居寒的画家?”当天晚上听过友人的话她已经惊讶到不行,后来又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居寒的资料,更是被他深深折服。她怀揣着这个秘密认真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给陆释之打个电话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陆释之没有想到何琳微会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看起来这位职业女性对于书画并不感兴趣,但是他还是坦然的回答道:“是。”
“真是你?!”
何琳微说完这句话以后就陷入了沉默,直到这边的陆释之叫了声她的名字才有气无力的回复道,“释之啊,之前我说要买下你所有的画这件事恐怕做不到了,你那画我买一副就倾家荡产。”
“琳微姐,”陆释之的声音中透露出愉悦的情绪,“画这种东西本就是死物,你要是喜欢多拿几幅也无妨,再说了,我也不至于真的沦落到卖画为生。”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释之,你就是居寒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的好,这件事我想以后应该会有用处。”何琳微说,其实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文人大多清高,应该不会喜欢炒作之类的手段,所以她这么说,也是想看一看陆释之的态度。
“我知道了,我对这些事情不擅长,只能靠琳微姐你了,但我一定全力配合。”他清楚何琳微的意思,也很明白,要进入这个圈子,除了服从游戏规则之外别无他选,除非像钟昇一样成为可以冲破规则的存在。
“释之,我很高兴你能理解。”电话那头的何琳微笑了笑,“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
拍摄当天,何琳微早早就来到了陆释之的家中,然后亲自为陆释之搭配穿搭。
“好像还缺点什么。”何琳微看着对面白衬衫卡其色长裤的少年暗自皱眉,确实很帅气,但她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释之看着何琳微审视的目光,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个黑色天鹅绒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表扣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对,就是缺一块表!”何琳微点了点头,对于陆释之赞赏不已。她将目光定在陆释之的手腕上,眼眸忽然变亮,走近了几步拉住陆释之的手腕认真的看了看。“竟然是艾尔莎的表,没想到释之你的人脉这么广啊,连艾尔莎的表都能订到。”
“艾尔莎?”陆释之对于这些服装手表之类的东西的牌子不怎么清楚,平时买衣服也是瞧着好看才买,实在不知道什么艾尔莎,只不过这是钟昇送给他的,钟昇希望他戴着,所以他才拿出来。
“是啊,这是一个瑞士老牌奢侈品手表,受众率极低,价格更是贵的不行,国内加起来都没有几块,要不是木子前段时间想给王惟买一块但是找不到渠道,我都不知道这个牌子。而且他们家接受私人订制,只做男表不做女表,你这一只,应该就是定制的。”
陆释之晃了晃手腕,表盘上的切割完美的碎钻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是挺好看的。不过做男表为什么要叫艾尔莎?”这明显就是一个女生的名字。
何琳微的情绪原本有些激动,不过看到陆释之的平静,想起他一幅画上千万的壮举,可能这么一块表在人家心里也不算什么吧。于是恢复平静的道,“这个品牌的第一款手表的设计师是一位女性,也是品牌创始人的恋人,当时那只表就是为她的恋人设计制作的,所以品牌的创始人就以自己爱人的名字‘艾尔莎’命名了这个品牌。”
“原来是这样。”陆释之点了点头,“那琳微姐你觉得这一只表值多少钱?”
“至少也要有一千万吧。”何琳微说,“而且能拿到这只表本身就是难事,毕竟他们品牌的私人订制的订单已经排到五年后了。”
“哦。”陆释之应声,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就钟昇这只表的情谊来看,现在的他又要卖掉一幅画了。
陆释之和何琳微下楼时李咏硕已经开车等在原地,等两人坐上车后就向拍摄现场开去。由于现在并不是汽车高峰期,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今天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他们走入场地,就看见钟昇坐在那里,身前放着一把古琴。“你们来了。”冯栎微微一笑。
“嗯,是的,栎哥好,钟神好。”何琳微现在已经改掉了自己原本对钟昇“昇哥”的称呼而称“钟神”,毕竟自家艺人一口一个“钟昇”的叫着自己再那样称呼实在是有些奇怪。
“释之,”钟昇起身,拉过陆释之问道,“你觉是这把琴怎么样?”
“还行。”陆释之说,“看样子应该是仿的伏羲式的九霄环佩吧①。”
“嗯。”钟昇点点头,“我记着你也喜欢弹古琴,拿去?”
“不了,我还是喜欢我那一把。”陆释之谢绝,他现在还在为了钟昇送他的那只表而烦恼,怎么还能再欠对方的人情?
“好吧,”钟昇应道,“离拍摄还有一段时间,我陪你去上妆吧!”
“嗯,走吧!”
就这样,何琳微目送着两人走进化妆室然后……关上门?!
“……”何琳微觉得她心中向来以高冷淡漠闻名的钟昇形象正在一点一点的碎裂。
冯栎说道,顺便推了一下自己并没有镜片的金丝眼镜,努力掰扯道:“习惯就好,昇哥他在朋友面前不像平时那样话少。”其实在刚才钟昇关门的时候他也有些震惊,但是想起里面还有化妆师他就放心了不少,钟昇肯定不是那种没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