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晖弯着嘴角嘿嘿笑:“不是照样吓到你了吗?这么晚都睡不着。”
哆啦哼哼又发一串省略号,道:我是怕你睡不着。
易晖把玩偶抱在怀里揉来揉去,瓮声瓮气地说:“哼哼的妈妈除了漂亮,一定也很温柔。”
对方又理不通这个逻辑,他主动解释道:“哼哼就很温柔呀,对我都这么温柔,对男朋友肯定更好啦……你这么好,他怎么舍得走啊?”
哆啦哼哼沉默许久,在易晖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发来回复:我以前对他不好。
易晖打了个哈欠,咕哝道:“那现在开始对他好吧,把他带回家,好好对他。”
哆啦哼哼:如果是你,会愿意跟我回家吗?
外面刮着台风,下着暴雨,易晖却溺在一个由名叫哆啦哼哼的人编织的温柔乡里,似梦非醒间,心中竟生出了类似羡慕的情绪。
“会吧,”他暂且放下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幻想,“应该会吧……”
谁不想待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被心上人这样陪伴着呢?
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想,如果那人现在推开门进来,他就立刻忘记受过的凄寒风雨,跟他回家。
可惜那扇门直到最后也没打开,严寒钻进骨头缝里,浸透骨髓的每一寸,就再也暖不起来了。
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早上醒来天朗气清,不肯散去的几片云徒劳地遮挡着太阳,却挡不住穿透云层的光。
上个月小镇修了一条贯穿全镇的柏油路,路边新栽的树苗一夜过后被吹倒几根,易晖拿上铲子,跟邻居们一起把歪倒的树苗重新栽回去。
邱婶家的篱笆也被吹倒一大片,易晖种完树前去帮忙,骑车去镇中心的五金行买工具,顺便了解了下竹篱笆怎么搭,需要哪些材料。
江雪梅最近想在院子里辟一块地种菜,于是邱婶家这边修好之后,易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镇南,在路人的指示下找到卖竹子的商贩,按尺寸谈妥价钱约好时间就先回家了,明天再来取货。
易晖打算自己学着做,既省钱又多学一门手艺。晚上嘚瑟地把这事儿告诉哆啦哼哼,对方的重点跟他完全相反:用竹子做?动刀吗?安全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易晖信心十足道,“再说我还请了外援,肯定没问题。”
哆啦哼哼:那晖晖加油!
好久没听人叫他小名的易晖脸一热,礼尚往来道:“哼哼也加油!”
为了赶早取竹子,易晖这晚睡得很早,孰料那卖竹子的老板热情似火,次日一大早就主动把竹子送来了。
昨天谈的价格里并不包含手工费,易晖本打算请邱叔来帮个忙,谁知这家老板老板娘非但送货上门,还带了全套工具,说帮他弄好篱笆再走。
易晖受宠若惊,道过谢之后含泪发了条“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微博,忙踩着自行车出门去,准备买两个西瓜冰着,给两位解解暑。
大清早卖水果的不多,挑西瓜又费了些时间,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升高。易晖走后门顺便把水桶拎了来,一脚刚迈进院子,隐约听见老板夫妻俩在说话。
“抓紧干,干完就走,昨天价开高了,可不能真让他把钱给了。”
“你眼睛里是不是只看得见钱?已经谈好的活儿,回头又答应别人,还得保密,我看你待会儿怎么跟人解释。”
“这还不简单,就说今天心情好白送一单,免费的东西谁不乐意要?”
“也是……说起来那人可真是奇怪,从没见过提这种要求的。”
“嗐,管他呢,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呗,反正咱们拿到钱就行了。”
……
聊到一半发现易晖从后门进来了,两人立刻收声,表情都讪讪的,你推我搡地埋头做事去了。
不到中午,竹篱笆就围好了。
忙活半天的夫妻俩西瓜都没来得及吃一口,说还有下家要赶,火急火燎地开着电动三轮离开了。
把人送走后,易晖回到院子里盯着那新围的篱笆看了半晌,回想起之前被他忽略的的种种怪事,心中迟来的疑虑愈演愈烈。
虽说镇上居民普遍淳朴热情,但真有这么无私这么好,好到宁愿不顾自身利益也要帮他的地步?
下午江一芒放学回来,易晖跟到她房间,原打算问问她最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古怪,她却因为约了同学一起去看电影没空听,把书包放下就又要出门:“哥我出去买饮料,晚上不回来吃饭,你记得帮我跟妈说一声。”
说完马尾辫一甩,溜了。
易晖没办法,只好改天再问。走到门口听见江一芒的手机发出低电量警报,心想小姑娘晚上出门手机没电不安全,返回去拿起手机帮她插电源充电。
好不容易在凌乱的书桌上找到充电头,插上的瞬间手机一抖,原以为是充电的振动反馈,无意间瞟了一眼屏幕,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哥夫:寄了新包裹,是驱蚊液,你一瓶你哥一瓶,提醒他出门写生的时候带。
简单的一行字,易晖竟从署名到内容都看不明白。他无意窥探妹妹的隐私,只是屏幕变暗前他还没看懂,下意识用拇指碰了一下,就自动解锁了。
正好停留在聊天界面,熟悉的微博私信聊天。
在看到熟悉的哆啦A梦头像的那一刻,烦扰易晖一整天的事等来一把斩断乱麻的锋刀,终于迎刃而解。
只是还不太肯定,抱着确认一下的想法,易晖抖着手点开那个头像,跟江一芒聊天的人确实叫哆啦哼哼,“哥夫”是江一芒给他添的备注。
最近的一段对话发生在昨天晚上。
-东西都是你送的啊,说实话我每次都有一种在欺骗我哥的感觉……这个惊喜的酝酿周期也太长了,我快憋不住了!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你以前到底把我哥怎么了啊,做到这个地步了都不敢透露身份?也就我哥傻,完全没怀疑,要是换了别人……
接下来的内容易晖没看,也看不下去。
至少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似灵魂脱壳,连呼吸都忘了,唯余耳边一阵刺耳的嗡鸣。
等到稍微回过神恢复一点意识,“骗”这个字仿佛被无限复制,继而连成一条冗长可怕的咒语,不由分说将他的手脚捆绑束缚,把他困在一方四面紧闭狭窄空间里。
易晖头晕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天地混沌为漆黑一片,堪比台风过境。
不,比台风还要残忍百倍,所经之处尽皆夷为平地,寸草不留。
他以为换了副躯体、换了个身份,就能够摆脱过去,重新开始。
可他忘了自己有多蠢,上辈子因为一句虚情假意的“喜欢”,被骗得身亡心死,这辈子以为重获新生,实则还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绕来绕去,他竟再次走回了那个人用谎言编织的世界里。
也有可能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第三十九章
-我哥知道了
周晋珩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一场夜戏刚拍完。
他匆忙把戏服换下来,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导演打一声,交代跟组的生活助理帮请个假,回酒店拿了点东西就出发了。
受台风影响前往南方的航班取消大半,周晋珩熟门熟路地直接往高铁站去。路上用手机订了车票,切到微博时江一芒还没回复,再三犹豫,他还是点开①只小hui侠的私聊界面,打出“睡了吗”三个字发过去,果不其然发不出去,已经被拉黑了。
周晋珩放下手机,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
不该拖到这个时候的。
无论通过何种方式得知真相,易晖必然会生他的气。但也正因为知道这场暴风雨终会降临,就算平时处理其他事情再斩钉截铁雷厉风行,在这件事情上,周晋珩身不由己地变得优柔寡断,出于私心一拖再拖,哪怕只多一天,让他好好补偿易晖,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大半年来他把能做的都做了,仍是觉得不够。
与其说不够,不如说是做了这么多,都无法填充信心上的空缺。只有躲在无人探究的名字背后,他才敢说敢做,才有不会被拒绝的把握。
周晋珩甚至想过一辈子用哆啦哼哼的身份陪伴在易晖身边,可再一想又觉得荒唐,不说易晖是否需要这样一个不敢在现实生活中露面的朋友,他自己也无法忍耐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的痛苦。
横竖两条路都陡峭难行,现下老天既为他做了选择,他也只好将计就计,硬着头皮走下去。
路途过半时天刚蒙蒙亮,周晋珩小憩后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摸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确定那个盒子好好的在原处,再去掏手机。
江一芒醒来给他发了一串消息,说昨晚上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哥哥发了好大一通火,让她不准再跟他联系。
周晋珩从未见过易晖发火,也想象不出平时软绵温和的易晖发火是什么样子。他问:现在怎么样,还在生气吗?
江一芒回复:房门关着,听不到动静……我得去上课了,我妈在家呢,应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