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把脸埋入他胸膛的女人,拽着他的衣领,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注视着他,嘴里喃喃地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昨日被傅时初揍了一拳,兰九心里的火气蹭蹭直冒上脑门,比脸上的痛还严重百倍。
他到医院里里外外进行了一次身体检查。几乎每日都有运动的兰九身体状况良好,就算要找理由敲诈傅时初都寻不到好办法,无奈之下只好用最伪劣的一条。
他昨天被打,昨天晚上严重失眠,因为熬夜,他提高了患癌风险,严重威胁到他的生命健康。他体内内分泌激素水平紊乱,使细胞代谢异常,影响他的细胞正常分裂,导致细胞突变,提高了患癌风险。
所以,打他的傅时初要付全责。
在医生“你有病,但我不医治你,因为你已经没救了”的眼神,兰九丝毫不为所动,硬是逼迫医生写上“自己有多严重”的纸张,并且要他签上署名。
医生用看脑残的眼神看他:“看在咱们认识多年的份上,精神病医院的号码可以免费提供。”
兰九给了他一个高冷的背影,可这并没有影响医生对他脑残的怀疑,特意发了一条朋友圈:
兰九请看,08XX-3999XXX。下附了一张神经病进院并顺利出院的照片,还贴心在评论抢了个沙发:请不要放弃治疗,其实你还有得救。
才过了两个小时,医生的评论区就被两人的共同好友轰炸了。当然,好友间更多是幸灾乐祸的狐朋狗友,以至于沉默了一个晚上的兰九在三更半夜还能接到来自哥们的贴心慰问:
墓地选址你是喜欢清山绿水环绕的山野,还是喜欢孤风萧瑟的百鬼闹市。
本就不爽的兰九气了一夜,翌日早早回到兰桦,他火急火燎开了车,也没想到傅时初到底上班了没有,只把骚包的红色保时捷往路边靠。
天色还早,高空还是灰灰蒙蒙的一大片,他没想到路边忽然会闪出一个行人,猛地脚踩刹车。身体惯性前倾,又往后仰。
他心里喷着火,只觉得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能塞牙缝,一大清早出门找人茬还能遇到有人碰他瓷。
开门下车,再关门。兰九气势十足,往保时捷车头挪动脚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半蹲在他的车前,头低着,他只能看到她的马尾被晨风吹得翘起。心里的怒火再也憋不住了,怒骂脱口而出:“干什么呢?一大清早的,想死就死远一点儿。”
女人听到他的吼音,猛地抬起头来。
她的脸很小,犹如一块巴掌大,五官秀气挺立,眉头紧蹙带着三分英气,腮帮子鼓起来又像河豚。看清兰九的长相后,女人猛地站起,双手叉腰,眼眸瞪得很大,想要吃人:“你说谁想死呢?”
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从身旁走过,女人的音量提高了八度,让他们纷纷驻足。
“钟柔!”兰九一张俊脸闪过惊讶和震惊,但更多的是喜悦,他见她发怒,低头哈腰赔罪道:“是我,是我想死。”
“你想死是吧!我成全你。”钟柔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一双手捉住他的领口衣襟,明明个字矮,长得还瘦小,却想把他抡起来,还想把他往地上摔。
兰九挣开她的胳膊,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见行人在指指点点,不想让人看笑话,提醒道:“你好歹也算个女人,就不能注意形象吗?”说着,他理了理衣襟,抚平衣衫的皱褶。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几步。
“对你这个人渣,讲什么形象?”她抡起拳头还要揍他,兰九绕着保时捷逛了一圈,离她远远的,劝道:“挺漂亮可爱的一个女人,你要斯文点儿嘛!”
“斯你妹!”钟柔趁他不备绕过保时捷正要动手,兰九侧身一躲,听到她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喊起来。
钟柔的拳头没挥出去,捂住肚子,似乎觉得有些丢人,吼道:“听什么听,闭耳。”
“我耳力有障碍!”右耳往钟柔方向侧了侧,兰九表示不懂:“你说了什么。”
钟柔长吁出一口气,还没开口,兰九又道:“我饿了,我现在去买早餐,要的就跟上。”
他大步迈上台阶,本以为“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钟柔会跟上,谁知她坐在兰桦台阶前,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他双手放在嘴边,充当喇叭:“钟妹妹,你真的不去?”
钟柔置若未闻。
天色微亮,东方旭日翻出鱼肚腩,有些刺眼。孤身坐在台阶上的女人穿着格子长外套和牛仔长裤。
平凡朴素的打扮让她的背影成为路人甲的一员,并没什么特别的。
兰九在心里不断劝服自己,就是一个野蛮的凶女人,天下温柔的女人很多,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带满刺的野花身上。
可他就是迈步开脚步,目光也一直盯着坐在台阶上的女人,他还在原地等着她忽然会扭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没有动,如同雕塑般。
兰桦公司员工有人渐渐来上班,她们远远看见兰九,便热情招手跟他打招呼。
兰九朝不远处几名女孩荡出笑容,也招手道:“嗨!早上好!”
待几名女孩进入公司后,他沉默了三分钟,才问眼前的女人:“喂钟柔!你要吃什么?”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
☆、套路深10
兰九坐在餐厅里,乱七八糟点了一通,不分味道塞进嘴巴里,如同嚼蜡。磨磨蹭蹭吃了半个小时,他打了一个饱嗝,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眸光盯着眼前的食物,勾唇一笑。
这么多食物,他总不能浪费,正好可以打包给门口那个凶女人吃。
打了个响指唤来服务生,兰九结完账后,哼着歌儿走出兰桦员工餐厅。
他嘴角勾起笑容,心里直乐:“正好这几样都是那个凶女人爱吃的,这下子她有口福了。”
其实他点的,全部都是钟柔爱吃的。
本健步如飞的兰九,在兰桦大门前驻足了片刻,特意问前台妹子拿了把梳子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襟,反复确认过其实他已经够帅了后,才维持绅士的步伐,优雅从容走出兰桦。
钟柔的那句“傅时初”,让兰九愣了神。捏住早餐的手指微微泛白,顾不得什么“绅士步伐”,他脚步迈得飞快。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歇斯底里的钟柔,她馆起的黑发因奔跑而散乱着,颈上满是汗水,让卷到颈部马尾也被润湿了一部分。她双手拽着傅时初的衣领,发着颤,抬起泪流满脸的小脸,吼道:“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兰九身旁有个垃圾桶,他没有迟疑,白色的袋子甩手一丢。温热的豆浆包子油条粉面通通甩了进去,发出轻微的咚声。
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看见他双手插裤兜,转身就走。
兰九右手抬起微抚了抚脸颊的乌青,觉得昨天不疼的伤口,今天分外的疼。
但更疼的是胸口,他心脏跳动的地方。
走到没有钟柔声音的地方,兰九寻了个没人的脚落,缩到墙脚,抬手捂住渐渐有湿度的眼眸。回想起第一次见钟柔的时候,她也如今天一样,凶巴巴的说打就打,还搁下狠话“见一次打一次。”
房间很大,摆了一张椭圆长桌,几张黑色靠椅整整齐齐摆放着。这里是某个部分的会议室,现在没有人开会,空荡荡的。
“啪”的一声巴掌响声在会议室里徘徊,十分响亮。
兰九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后,脸颊是火辣辣的疼,这一掌也正好打醒了自己,骂道:“你他妈的就是在犯贱。”
******
傅时初不是没想过再见钟柔或者钟家人时,会如何。但他脑子想过千万遍的可能,却没有眼前这一种。
钟柔生得娇小,双脚惦记脚尖用力拽他的衣襟,手隐隐在颤抖,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他低头望进她如泉涌的眼睛,张了张嘴,心头的万千言语,到了嘴边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手微微松了松,钟柔似乎累了,脚尖不再垫着,头也不再昂着。昨日一路追赶傅时初,她心里飙了很多脏话,打算逮到他就狠狠骂他;可真的逮到时,那些盘旋在胸口的脏话早已消失无踪了,剩下的更多是无措。
她眸光微抬,几年前略带稚气的大男孩已步入社会,他穿着衬衫西裤,略显干练。
迟疑片刻,钟柔开口问道:“你过得还好吗?”话一落下,她又暗暗后悔了,万一傅时初说他过得不好,该怎么办。
略带温热的手放在她的发稍上,替她理了理。钟柔眸光略带惊讶与迷茫,不禁抬起头,不知往哪儿放的手缓缓垂直向下。
傅时初笑了笑:“我过得很好。”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实习工作证,小小的一张卡,没有照片姓名,却盖有兰桦的徽章和写着实习生这三个字。
他把牌子挂到脖颈:“我现在在兰桦实习,我过得很好。”
愧疚萦绕于心,失去傅时初联系的这几年,她从来没有一天安稳过。
她最怕的就是,两人有一日在街头偶然遇见,他衣衫破烂缩在一旁,眸光哆嗦带着警惕看向身边走过的各色行人。
一如两人八岁时相遇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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