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谌听得放声大笑,因问:“小奴儿满口雌黄,怎的活不成了?”
万红庵以手扶岩,把头偎到臂上不肯见人:“奴比猫儿狗儿般随地就溺了,羞得活不成了。”
见这娇态,孟谌心中爱得不行,只把人扳了过来,骈肩交颈,互渡着蜜津香唾。二人缠绵相依,搂腰环臂,双双倒进了一旁的芳草丛里。
万红庵纱衣大敞,躺一片稠红疏绿间,花枝缠着乌发,碧叶映着雪肤,竟是人比花娇。孟谌拈过一朵秋海棠,碾碎花汁,揉到他嘴上,见着比敷了胭脂还要艳些。两片薄唇微启,探出条小舌,轻舔着唇边汁液。孟谌探过身去,一口叼住那截小舌,裹进口中吮吻起来。
交缠至后阙,万红庵浑身筋酥骨软,连根手指都抬动不得。只是隔了数月未见,孟谌又哪能轻易餍足,抱着人在花间乱滚。一时教人伏着,自后面缓抽浅送,作蝉附状;一时又叠身卧着,拿手握住人一只脚,从侧身肏进,效双鱼比目之态。正是地作枕簟天作被,贪风弄月未肯休。相思深来无觅处,锦花堆里一时抛。
第五十三章
既分别得久,一晌又哪能尽欢。孟谌连梳弄了万红庵几日,只把那香销得金粉褪,钗敲得玉枕碎,还贪恋着,却恨日营月逐不多给时候。朝中积压的政务本就冗多,不几日氐、盍二族又派了使节前来议和,七事八事,将孟谌催逼得日无暇晷。这倒正方便了万红庵,抽出身来,又有闲暇去东宫探望。
只是这日却不逢其时,万红庵才跨过晖春殿的门槛,便见孟银砂倚床坐着,正探手试孟柯人额前温度。她头也不抬,听门边脚步声一阵踉跄,仿佛欲往回退,喝道:“站着,日里不是常来常往么,怎今朝连门也不敢进了,是怕我拿锅镬吃了你?”言罢眼帘一掀,两道锐利眼光直直刺将过来。
万红庵便不敢退,只硬着头皮近前来。孟银砂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鲜衣丝履、珠冠玉带,一身俱是孟谌新赐的行头,眼中好不讽刺,指着床道:“瞧这蠢材,犯意气被人戳下恁大个窟窿,我还当你俩有多情深意笃。只可怜他还三不知昏昏睡哩,别人家团香弄玉、琴心相挑,又落不进他眼里。”
万红庵眉心微蹙,半晌道:“我与太子……”不待说完,孟银砂却只当他是想推脱,做样子假撇清,当即喝断:“少同我耍把式,你俩把好坏事都做尽了,还想拿旁人当傻子瞒吗?我知道的,只怕比你还多些!”
原来当日孟柯人虽应承要与万红庵了断,她心中却是不信的,暗地教胡烈盯梢。果然万红庵的马车才行不过一刻时,孟柯人便备马追了出去。胡烈悄悄尾随其后,沿途却发现雪甲军的行迹,这才掉头回营,遣来救兵。
她原道孟柯人少年心性,不过是一时情瘴碍眼,却怎知这痴儿当真捧颗心一头猛扎进去。二人孽根深种,竟是刀劈不开,火烧不断。
见万红庵不言语,孟银砂复又嘲道:“怎不吱声,我孟家这一大一小全被你拿捏齐全,怕不是掩了嘴偷偷笑罢?只不知你御史府里是给小弟灌了甚么迷魂汤药,教他糊涂得彻底,连自个身份也不肯顾忌了!”
这一席话却说得万红庵云里雾里,只拿眼觑着她,心中惶惑不已。孟银砂似狠了心一般,把银牙暗咬,恨恨道:“倒会饰情矫貌,在那偏室里还落了只鞋呢,这才多时就忘怀了?”
“你!”万红庵心头一凉,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一间晦暗斗室,还有地上那被淫药发落得汗湿衣衫的少年。此事若不提及,早该忘怀,却不知为何心间躁如擂鼓,连话也说不利索。“你怎的……”
“我怎会知晓?”孟银砂嗤笑一声,“实与你说了,我当初把晓霭带入宫,就是受小弟嘱托要替他寻那心心念念之人哩!他在御史府里把人撞见,自此丢了魂。不信你待牵起晓霭右脚瞧一瞧,那脚趾头被我削去了一只,便是为了合你的鞋。”
万红庵闻言如遭雷殛,再看向床上静躺着的孟柯人,却是五味杂陈。他实未想到,御史府唱堂会时遇上的少年,竟是孟柯人。又思及当日密林里那一番剖白,心中好似有一股绳儿被拧作千个结子,乱理不清,只觉鼻间酸涩、喉头哽噎,一时难掷出一字。
看着眼前人面露几分苦相,孟银砂心中才得了些许快意,讥讽道:“好假惺惺的派头,你要乔样子给人看,总先把屁股里头洗净了才像。”似厌烦再与他交谈下去,挥袖抻一抻衣襟要走。
万红庵忙牵住她:“既找了人替我,长公主必是欲将此事隐瞒下去,而今如何又肯告诉了我?”
孟银砂便冷笑:“我只见不得小弟独一个人在这受苦,外头就有人高声大笑,快意得很。”
万红庵沉吟良久,垂眸道:“那公主现下可是要我佯作不知?”
“你爱乔张致不乔张致,与我有甚相干?左不过他父子二人生隙、宫闱失宁,杀将起来才好呢!我现今算是堪透,甚么情深恩重、死生不渝,全是哄鬼的狗屁。这天底下最滑稽的,便是一片痴心!”
见孟银砂足下生风般奔将出去,万红庵撵出几步,便呆呆立在了门口,目送她负气飘远。不多时宫墙外传进几声叫唤,竟是翠岫找了过来。
“相公快随我回轩,今日太常卿杜大人献来几件稀罕管弦,皇上一时兴起,要你唱几句伴他吃酒呢。”二人相携着走远。竟谁也未发觉,床上的孟柯人阖目躺着,垂在床沿边的手,却微微颤动了几下。
第五十四章
回了轩,万红庵急步进到主屋,果见孟谌坐弥勒榻上,已等候多时。旁边矮桌上杯盏交叠,盛着些鱼肉酒菜,朱琛正侍列在身后奉着银壶斟酒。见人来了,孟谌先吃一钟酒,眄着眼看他,半晌方问:“往哪去了,这时节才回来?”
万红庵神思仿佛还牵绊在先前,一时嗫嚅不知所言,翠岫无法,只得上去替他说道:“是往东宫去了。太子因搭救相公负了伤,长日不醒,教相公总挂记着。”
“倒是有心。”孟谌便扬了扬下巴,让万红庵到近前来,手托着人的脸盘儿细细来瞧。见他眉目郁郁,神色仓皇,因问:“怎作这副模样,是身上不爽利?你还是少走动,人昏睡着,去那处干瞪眼也是无法,反不怕病气渡你身上。”
“奴理会得。”万红庵这才镇定了心神,慌忙挤出点笑意,伏到孟谌胸口上:“先在外间吃了些风冷,陛下赏奴一钟酒,奴就舒泰了。”
孟谌便乐住,取笑他嘴馋讨酒,还寻下这些由头。把那玉钟举到嘴边,道:“酒在这处,要你自个来拿。”说罢一仰脖,将佳酿尽数灌入口中,却只含而不咽。
万红庵自然知情识趣,攀着孟谌的肩把嘴凑过去,拿小舌轻轻舔开唇缝,竟从他口里讨酒吃。两人一通吸`吮咂吻,只顾着同彼此的唇舌较劲,反把酒水漏洒了,湿嗒嗒淌得满襟子都是。
待分开,万红庵已是气喘吁吁。好歹吃了半钟酒儿下肚,面上也飞红一片,兴头上来,便环着孟谌的颈子唱曲,正合首中吕《朝天子》:“花前沉醉倒玉壶,香滃雾,红飞雨。九十韶华,人间客寓,把三分分数数,一分是流水,二分是尘土……”
孟谌单手搂着万红庵的腰,另只手执了银箸来替他打拍。一时酒酣人醉,曲绕橼梁,满室皆是二人的欢声笑语。柔情绰态、美爱无加。
却说翌日东宫这头,昌晏同寻常般料理杂事,来春晖殿里拾掇。启门就见孟柯人直愣愣坐在床上,倒把他唬得跌了一跤,还疑心是自己眼花。再三搓眉揉眼,才叫唤起来:“殿下醒了如何不叫小的,看把人这一通嚇的,魂也飞没!”
孟柯人却不理他,眼皮恹恹耷着,眼角湿处竟似泪痕,整一个失魂落魄模样。昌晏疑心他是痴了,忙不迭趋身过来,拿手在人眼前乱比划,结果脑门连吃下两记硬梆梆的响榧子。
昌晏抚额喜道:“殿下果真醒了,连打榧子也是十成十的力道。”说着撑起身子,殷切切服侍起孟柯人盥洗更衣。
一日里宫人们便都知孟柯人醒转,相继过来探看,却独不见万红庵。
孟柯人久病初愈,身子也虚,到底还不能见风,成日在床中坐着,偶尔下地走动。昌晏怕他憋闷,便寻来许多书画拓本供他描摹。
这日正临着一张石竹图,孟柯人俯身贴着案台,执一支细胎紫毫走笔纵墨。晓霭从屋外推门进来,因见他画得聚精会神,便自请缨要替他磨砚。却见孟柯腕间一滞,斗大颗墨滴从笔锋滑落下来,洇在纸上好大一片。
晓霭欲去拿砚的手生生顿住,面色不甚明朗。自孟柯人在军中时起,他便觉出些异样,知孟柯人心不复以往。孟柯人醒了多日,却从未提过要召见他,这日实在坐镇不住,才不请自来了。
他眼珠略一转动,总要开腔先破了这尴尬:“都说竹是君子,风骨最难描摹,殿下这幅石竹端的劲节刚直,实在可惜了。”
孟柯人伫立半晌,忽而抬头盯住晓霭眼睛道:“我也常是怪奇,人都道竹无心,却最是节高质贞;为何人有心,反倒蝇营狗苟,做尽了下流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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