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淇奥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一步,回身就想走,却被一个声音镇在原地。
“过来。”
那声音很稳,好像无论多危急的时刻,音调都不会改变。他重新回过身来,往里面走了两步,然后,就看到了尹义璠。
男人生就一副温雅俊美的眉眼轮廓,却有着刀剑般的锋利气质,举手投足,无处不在昭示他身份不凡。
韩淇奥定定看了尹义璠好一会儿,才问道:“帮我的人是你?”
“是。”
“为什么?”
“有句老话叫,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尹义璠坐在沙发里,淡淡示意他坐过来,“你开罪沈家哪一位都不要紧,但偏偏是沈孝昀。日后遭人寻仇,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舍得看美人死无全尸?”
韩淇奥缓步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听他说到“美人”两个字,就皱起了眉头。
尹义璠目不转睛打量眼前的少年,倒了杯水给他:“压压惊。”
韩淇奥怔然道:“我并没有受惊。”
尹义璠笃定的说:“你一会儿就会的。”
在对方毫无遮掩的视线里,韩淇奥感觉心头一阵颤栗,腾地站起身,想往出走,却听到身后的人轻轻一笑。
“你终于知道我叫你过来的意思了?”
他又走了两步。
“想走可以,反正这是二难选择。”
他脚步黏在原地,清楚地知道身后的人说的二难选择,究竟是什么。
他走出这扇门,意味着这个男人将猎物拱手让出,门外的沈孝昀自然乐得等他入网,沦为玩物。
他留下,面对的是这个男人将给予他的,未知的选择——他愿意赌一把。
韩淇奥缓慢地转身,走回来坐下了。
尹义璠表情一如往常,这少年的选择,显然在他意料之中。
“还没问您的名字?”韩淇奥看到矮几上的红酒,伸手要去拿,却被他挡住了。
“这酒的后劲大。”尹义璠解释后,又回答他道,“我姓尹。”
姓尹。
韩淇奥猛地抬眸看他,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微微展开。
身在港岛,没人会不知道尹这个姓氏所代表的的权利。尹家出身黑道,在港岛的根深不可测,蔓延开来的错综利益网,亦堪堪覆盖了地北天南。从前有帮派相争,火并街头,也只是几个区域的话事人争胜,而在今时今日,以香港尹家为首的尹曾孔沈四家,早已脱出话事人的狭隘格局,横跨官商兵、黑白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方大鳄。
韩淇奥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就在千头万绪缠成乱糟糟一团的时候,忽地,有奇怪的念头涌上来,像是有着致命的罂粟,引诱他伸手去把那念头的根牢牢抓住。他兀自沉默不语,下一刻,颈上的领带却被人扯住,用不轻不重地力道朝对面扯去。
领带的另一端,正握在尹义璠手中。
韩淇奥怔了片刻,不得已起身趋近,再顺着力道弯身,垂下面容。猝不及防,便与对方在呼吸可闻的距离里无声相视。
这么细细一看,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尹家人,实在是很帅,甚至比他打滚在演艺圈里遇过的天王影帝,还要多出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质。
像是身居高位惯了,因家教浸淫,连指尖不经意的一动,都带了三分高贵。这种高贵是骨子里的,演戏的人再怎么乔装,都是有样学样,装不到精髓。
“你是尹家哪一位少爷?”
听闻尹家三少纵横风月,屡出桃色新闻,难道就是眼前这位?长了这么一张脸,难怪会桃花上身。
可是也没听过,尹家三少喜欢男人?
领带随着对方松开手指,柔软地落回胸口,他不知对方用意,才要直起身,就被揽住腰身,硬生生坐在了男人膝头。
少年身形瘦削,毫无防备被尹义璠揽住,跌坐在了膝头,几乎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这是……什么走向?想要起身,扣在腰间的手去宛如钢铁,牢牢抓着他,半分都不能动弹。
“尹先生?”
“你真的是……”尹义璠见到他眼中的惊惶,评价道,“迟钝。”
而韩淇奥已经感知到他身体的某些变化,险些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少年平生第一次流露出如此的无措,几乎到了慌张的地步,他耳际红透,双手下意识抵在男人肩头,似乎准备随时起身,而腰间的桎梏又不肯放松,他不知自己刻下的独绝艳色,颊边的红晕连眼中一抹清冷都悉数瓦解,只剩下想令人毁灭的天然和纯粹。
尹义璠屏息了一霎,便轻轻笑了。
天旋地转间,他已经被男人抓着肩头狠狠按倒沙发上,微凉的手探入衣衫下摆,他条件反射地并指以掌刀切向对方的颈脉,却被眼疾手快扣住了手腕,男人因他贸然出手起了薄怒,扯下他领带,在他挣扎下,将他双手反捆在背后。
少年背着手,仰面倒在沙发上,抿唇死死看着尹义璠,不敢设想即将迎来的是后续该是何等不堪,可男人却只是俯身,轻轻凑到了他耳边。
“我原本也只想睡你这么一次。”男人衣衫整齐,抬手轻轻按在他肩头,西装边角亦不曾有分毫皱褶,而身下的少年,却因刚才的剧烈挣扎而狼狈不堪,衬衫的扣子甚至都崩开了一颗。
韩淇奥冷然道:“尹先生难道还希望,我因为你的垂青而感恩戴德?”
尹义璠浅色的瞳不见波澜,凝望他面如寒霜的模样,并不言语,径自从他身上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地说:“但现在我想睡你睡得久一点,你不妨考虑一下。”
“放屁!”
尹义璠听了他怒极之下的口不择言,也只是一笑,转身出了房门。
几分钟后,曲斌走进来,瞧见少年正坐在沙发上,艰难地要给自己解开绑住手腕的领带结,连忙上前帮忙,趁他活动手腕的功夫,说道:“璠爷让我送你。”
韩淇奥莫名其妙经了这么一遭折腾,哪还有好脸色,起身道:“用不着。”
“但万一沈孝昀……”
少年本已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这码事,握着把手的动作却僵住,片刻后,他回身朝曲斌道:“有劳。”
曲斌望了他半晌,眼中是挥之不去的研判。
送他到了深水埗的住处,曲斌见他住着极其陈旧的楼舍,才试探道:“冒昧问一句,新艺城给韩少的出台价,是多少?”
韩淇奥反应了两秒:“出台价?”
他脸上的诧异绝不似作伪,曲斌也就明白了,摇摇头道:“没事,是我问错了。”
韩淇奥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他是被新艺城给算计了。
临走,曲斌却又递给他一张房卡。
“璠爷请您下个周末,在希尔顿这间套房等他。”
韩淇奥克制着把卡摔在他脸上的冲动,反问:“这也算是’请’?”
曲斌仍然是一副温润姿态:“这对璠爷来说,当然算是’请’呀。”
“我要是不去呢?”
“韩少可以自己掂量一下后果。”
这已经是□□裸的威胁了。韩淇奥捏着卡的指节发白,一言不发推门下车。
等曲斌的车一开走,他就抬手将房卡扔进了垃圾桶。
第3章
之后的几天,韩淇奥都在和公司谈解约。
但他入行之初签的是霸王条款,违约金是天价,以他现在的收入,恐怕要拼死工作一百年还未必还得清。但在他锲而不舍的闹腾之下,事情好歹是有了转机,他的经理人约翰最后无奈同意了一件事,往后再不会把他扔进那种地方了。
但他没料到,只那一次,就足够后患无穷。
当他某天跑了龙套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大开,那狭窄的空间里,多出来了好几个人。
他和尹义璠的另一名心腹赵成安的梁子,大约就是那时候结下来的。
赵成安没心没肺朝他迎过来,还一脸开朗。
而莫名其妙被私闯家宅,正窝着一肚子火的韩淇奥,想都没想就拳脚相向。俩人就在几十平米的空间里,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才被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一人一边拉住。
“我不管你们什么人……”韩淇奥被保镖死命拦住,仍是发狠道,“我劝你们趁早从我这里滚出去!”
赵成安挨了他一记闷拳,胸口一阵阵发疼,闻言火冒三丈:“我好心好意接你去见璠爷,你这是什么态度?”
璠爷?
尹家那个流氓?
韩淇奥犹如当头淋了一桶冷水,一颗心当即跌进谷底。他扔了房卡,原来一点用都没有。该找上门来的,还是一样找上门来。这么多人,他不抱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
那天他一言不发跟着赵成安去了希尔顿大酒店,一路进了尹义璠长期包下的套房,立在碧丽堂皇之中,却只觉恍惚。他不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一个一个地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他才二十岁,却不得不来面对这些他无比痛恨的一切。
他自幼家残离散,孤身从澳门跋涉到港岛,心仍在颠沛流离,人却要受困在权势编织的牢笼里,不得反抗。他无意识地将冰好的香槟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后,已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还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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