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球进了,全场都欢呼起来,虽然没有几个观众。
“歇会!”他们当中有人提议道。
宋皙来了有一会儿了,他看见燕静宇潇洒地进球,有点飘逸的意思。这一群人中有一位应该是退休老大爷,有两个是小青年,还有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甚至一个老外也混在其中。真是一个奇妙的队伍。
燕静宇是个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发光的人。
燕静宇在球场上席地而坐,看见一个人提着一袋子饮料向这边走来。
他把头仰起来,那人笑着看他。
他把饮料分给打球的朋友们,扔下一句“下次再打”就和对着他笑的那个人跑了。
两个人坐得很近,宋皙清楚地看到燕静宇额头上的汗珠。
现在是九月底,鲜美的桃子还有的吃,短袖也可以穿在外套里面,可前两天下了一场雨,一场彻彻底底的雨,刮着风,把满树的黄叶都给打落,夏天早已是过去的代名词了。树上传来喜鹊 “喳喳喳”的叫声,抬头一看,它展开双翼,闪现着蓝绿色的光芒隐没在半黄半绿的枝叶中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谁都不张口说话。
燕静宇一口一口地喝手中的饮料。
他喝完了一瓶,准备拧开另一瓶的时候,听到宋皙说:“你的身体恢复得挺好的?”
他放下手中的瓶子,回答:“嗯。”
“我来看看你。”宋皙又说。
“看看我是什么意思,”燕静宇把那瓶饮料重新抱回手中,“就像你去看那些小猫小狗一样,喜欢,就去看看,不喜欢,就再也不去。”
宋皙扑哧笑了:“也不一定,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又喜欢了,就又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莫叶下灌溉的营养液!感谢!
☆、他的样子
“我要出国了。”宋皙的眼睛目视前方,看着今天的太阳开始履行沉入地平线的工作,“临走前想再见见你。”
听到宋皙这样说,燕静宇知道今天是个告别的日子。如果只是像以前一样出差几天,他没有必要这样说。可是他偏偏说得像要去出一趟差那样平常。
宋皙总是可以很干脆地和他说再见。他的心总是很轻易地被宋皙的言行捏住。
“为什么你就不能不和我说‘再见’?”燕静宇握在手里的饮料瓶要被他捏扁了,随时有瓶子破裂、液体四溅的可能。
宋皙不想系着一个死疙瘩出国。他放心不下。
“前一段时间,我爸走了。”燕静宇也学得宋皙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着。
“……”
“我看见他躺在那,我就在想,有一天,我躺在那会是什么样?我的室友会先发现我,他可能会吓一跳,我会是手脚僵硬,脸也发青,还是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烂了、臭了、生了蛆。”
“有很多种方式我都设想过,我在网上查了好多,不过,最后我没有一个付诸实践的,我可能还是太没用了。”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和我好好地说话,梦见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头挨着头。可就在我们两个人笑着的时候,有一个人说话了,那个人说:‘燕静宇,你干什么。’我抬起头来看那个人,那个人竟然长着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那个人也是你。只是那个人的脸一点笑都不带。坐在我旁边的你立刻就变了脸色,不跟我说话了。然后,我就醒了。”
“醒过来之后,我很害怕,我知道那个分裂的人其实不是你,是我。我一定会疯的,我会精神分裂,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可能会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我可能会做出更羞耻的事……我疯了,就没办法自杀了。”
宋皙听着燕静宇的话,之前的平和已经灰飞烟灭。
“我不准你自杀!你不能这样想,你要好好的。”宋皙抱住燕静宇的胳膊,激动地喊道。他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太过苍白了,他不知道燕静宇经历了什么。
宋皙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并不是来和燕静宇说“再见”的,他仅仅是自己心里不得安宁,害怕燕静宇出事,所以卑鄙地想来确认燕静宇没有那种意思,只是自己想多了。不过,燕静宇上来就将他的最后一丝侥幸粉碎。
燕静宇还在一个劲儿地说,他对于宋皙的喊叫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是一台录音机,正在播放已经提前录制好的音频。
“宋皙,别再来找我了,如果你不能一直和我待在一块儿,就不要再来了,每次你转身走了,我都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我想回家了,那里有我爸留给我的房子,在那里,会有一位妻子,我只要每天等着她回去就够了。”
燕静宇终于在宋皙的怀抱里把那滴没有流下来的眼泪流下。
就像是十二月份光秃秃的柿子树上掉下的一颗果实,无精打采地在某个时刻被承受不住重量的树枝放弃,在他落地前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烂了,所以不堪一击。
他们两个坐在街上的长椅上,这里静悄悄的,秋虫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响起,是那般响亮而悠长。月亮是苍白的,发出惨淡的光,不像往日那样有点温暖的黄色。
天,怎么就黑了。
燕静宇好像是一个欺瞒人类太久的妖怪,终于在今晚显出自己本来的吓人面目,不过别的妖怪都是被迫现形,只有他是自己主动放弃挣扎。
他一点也不害怕眼前的人类伤害他,他只希望抱着他的人能够给他一个痛快的审判。他对判决结果没有任何心理预期,只要是这个人给他的,他任何结果都可以接受。
宋皙听着燕静宇的诉说,感觉燕静宇好像并不是在和他说话,好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跟世界道别。
燕静宇这沉郁的语言化成一只无形的手,将宋皙的心脏狠狠地攥住,这颗心如果对燕静宇有用,就让他拿去吧。
宋皙回想一下,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和燕静宇分手呢?因为当时自己真的是处于二十七年来最倒霉或者说是最糟糕的阶段吧。工作,倦怠到了极点,每天心力交瘁。那个时候,看到小宇与他的前女友都还是青春年少,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而自己奔三的年纪却一事无成,所以醋意横生、挫败感四溢。将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打垮的大概是宋皙在某一天不经意地发现了自己的法令纹吧。这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自己的法令纹,这是多么的滑稽可笑。当时这些自己都没有办法跟燕静宇诉说,只能默默品尝苦涩的味道。所谓的说小宇是小白脸也都只是借口罢了,他当时宁愿燕静宇看上的是自己少的可怜的钱,这最起码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成的。
现在,很多事已经过去了,回过头去再看只是天上的云彩卷起来、舒展过罢了。
他们两个人兜兜转转地发展到这种境况。
人与人之间的事真是说也说不清。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爱我。当时我质问你,你连解释都不解释,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我觉得我们当时什么都不是。”
“你想要一位妻子,可是你自己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了吗?”
“以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需要我负责,我也不想对任何人负责。当时,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看到你的样子好像我们真的组建了一个家庭,我心里打怵,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真诚。所以你让我滚的时候,我觉得是应该的,我不能再消耗你的真心了。但是,一出门我就后悔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我也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又何必再去和你纠缠。”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要告诉我。你要诚实。”宋皙觉得自己拿燕静宇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在网上说我是你的男宠,如果真那样就好了。可惜我不是。”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是我们第一次出去玩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第一次正式喊我的名字——燕静宇,只有你,把我的‘燕’喊成一声,并且一直那样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宋皙,对不起……”
爱情就像是一场雨,谁也不知道它是从哪一棵草的水珠开始的,也不知道它曾经在哪一朵云上停留过,只知道它就那样铺天盖地地来了,把你浑身都浸润,酥酥麻麻的,流进你的眼里,流进你的心里。如果幸运的话,这场雨降下来的水滴可以一直在你的世界循环,帮助你成长,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一直到生命的结束。
“燕静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你是为自己活的。”
“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有家人、你有朋友、你也可以拥有爱人。”
“我耗不起了,我没有下个五年再和你分开了。”
“我也不会再在原地等你。”
“五年的时间我们可能有些脱节了。”
宋皙轻轻地、调皮地捏了一下燕静宇的左脸。
燕静宇像只小狗、小猫一样在宋皙的手心里蹭着:“五年多了,我好久没有吻你了。”
“之前的不算?”宋皙纳闷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