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你继续睡。”
傅长随坐直身子,揉了揉裴悬酸疼的胳膊,“不困了。”
这时,乌黎正好把马车停了,扭头道:“估计车轱辘卷了落叶塞住了,我下去看看。”
说着就又要出去,可唐呈却一脸惊慌的拉住他胳膊,“……黎?”
乌黎笑了笑,摸摸他脸,“我一会回来,裴大哥还给你扎针呢,别乱动。”
唐呈眨了眨眼,点头。可乌黎下马车了之后他又不安分了,扭头看裴悬一眼,那意思很清楚——我要下去!
裴悬挑眉,放开手,唐呈也下了马车,站在乌黎身后。
乌黎捡了路边的树枝把卷进车轱辘里的落叶抖出来,见唐呈也下了车无奈的撇嘴,“让你在车上啊,我又不会走。”
“不走。”唐呈一听“走”字,手一伸,攥住乌黎的衣摆不放。
乌黎微微低着头,朝他说,“低下头来。”
唐呈不解,但也照做。乌黎抬手揽住唐呈的脖子,轻轻一仰头,浅色的嘴唇就印在了唐呈的嘴唇上,还呲牙咬了一口。两人靠的很近,乌黎埋头在唐呈的肩窝处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要我说几次?我不走。”
唐呈的眼睛一亮,似乎很高兴,紧了紧抱着乌黎腰的手,微微笑了。随后捧着乌黎的脸笑的有些孩子气,他指了指自己的唇,又摸了摸乌黎的。
乌黎抿了抿嘴,心想着反正唐呈就跟小孩一样好了应该不会记起,何况更过分的都做过了。于是,他仰脸又亲了一口。唐呈眯起眼,也亲了一口乌黎,“黎,喜欢。”
乌黎一呆,“啊?你刚说什么?”
“喜欢?”唐呈歪着脑袋又说了一句。
车厢内的傅长随正好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凑过去对着正研究水沉香的裴悬道,“悬,唐呈这样子要持续多久?”
说起来,“悬”这个称呼还是裴大夫强烈要求下才改口的,说一直喊什么裴悬裴悬的,一点都不亲密!于是软萌的傅道长只能妥协。
裴悬扭头看了一眼,捧着下巴道,“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一辈子都这样,说不定明日就好了。”
傅道长不解,“毒已经解了大半,怎么还是这性子?什么毒那么厉害,能把人的性子都给变了。”
裴悬呵呵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抱住傅道长蹭,“什么毒?情毒啊……”
“唔……你别闹。”傅长随往后仰避开裴悬的脸,无奈这阵子都习惯了,也没坚持,也就随他亲亲摸摸。傅道长被亲的恼了,侧开脸张嘴咬他鼻子。裴悬一呆,危险的挑眉,不甘示弱的抱住养的白白胖胖能下锅的道长,从额头、鼻尖、脸颊亲到嘴,再往下,流连在精致锁骨处,印了几个红印子后满意的在锁骨上留了圈牙印。
傅长随疼的一哆嗦,抬手挠他腰,裴悬一惊,松了手。
乌黎这时候也掀开帘子与唐呈一道进了马车,见两位兄长气喘吁吁红着脸,他了然的点了点头,目空一切的坐在一旁,“你们继续。”
裴悬当即给了他一个烧栗,赏他一个白眼。
唐呈认真的看着傅长随,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报复回去。乌黎揉着脑袋摇了摇头,拉着唐呈出去坐在车厢前,挥着马鞭赶车。虽然已经进了稻香村,可再闹下去,都能引人来围观了,他可不想丢脸,而且唐呈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
马车驶进了村子,一马驹一毛驴的组合让村民们挺好奇,不过也没围观。稻香村先后好几次都发生了许多事情,再加上战火,已然没什么能比安宁的生活更令人向往。战后他们村子来了好多人,前阵子清明节,许许多多的人过来给无名冢扫墓,这些人恐怕也是罢。
四人下了车,大抵是长相太出众,受到了多多少少的注目。
众人和村长打听了大侠墓的所在,栓了马和小毛驴步行前往。一路上,乌黎东走走西看看,一脸高兴,“这里好像山谷啊,很漂亮。”
那处山谷与世隔绝,除了没有房子,与稻香村倒是挺相似,都是一派宁静。虽然那里给了他们希望和绝望,短短的几年里,就让他们尝尽了世间所有的情绪。在那里,他们生死相依,但也觉得恐惧。
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只适合出现在回忆里。
大侠墓前的瓜果祭品还有许多,祭祀的酒也有。傅长随与村民们打听了,说是清明的时候,浩气盟与恶人谷有人过来,当然,江湖人也很多。他了然的颔首,没再继续问。
几人肃穆的给大侠墓敬了酒,特别是唐呈。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在乌黎看不见的地方,把唐门的某个暗器,飞快的刺入了墓碑后的坟包里。
裴悬看见了,啧啧几声把脑袋靠在傅长随身上,道:“长随,你来这就是要扫扫墓?”
傅长随摇了摇头,“我替玄英,来看看。”
“玄英?浩气盟的穆玄英?”裴悬了然,混江湖的,怎么会没听过此人的八卦。不过,自家木头竟然和那人有往来真是稀奇,“他是该来,但为何是你替他来?”
傅长随垂了眼帘,轻声道:“他来不了啊。”
一旁的乌黎也好奇,“来不了?为何?”
傅长随看着蔚蓝的天,觉得阳光分外刺眼。
傅道长醒来后,得知战乱结束,他心系纯阳和胞弟,托裴悬给他捎信,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信。纯阳宫没什么事,叶长风虽然还流连在外但也经常给藏剑报行踪,好着呢。最让人觉得心绪不宁的,是他给穆玄英捎信,回信的,却是可人。
一看到落款的是可人,他便不由的想,难道那个锦囊,玄英没用?可他看到随信一起来的一张纸片时,他知道,不是没用,而是,用了也没用。
那张纸片还带着点点焚香,是纯阳宫水沉香的味道,这香味即使是过了十年,也不会消散。那纸片染了血,如今已干透发黑。上面一个简单娟秀的字:退。
傅长随明白,对于穆玄英来说,他做不到丢下任何人,恐怕,是没退罢。
大唐国难,首当其冲的便是天策军。天策府沦陷后,他们想要收回,简直难如登天。而浩气盟盟主谢渊出身天策,他吩咐浩气盟军全力相助,与昔日敌人恶人谷一起,对付狼牙军。收复天策时,谢渊命座下弟子穆玄英前往相助。
可攻城时兵力不足,援军未到。浩气盟与恶人谷组成的义军赶到时,只在满地狼藉中寻到了穆玄英的剑,以及四周围狼牙军尸体身上十煌龙影剑的剑伤。场面十分血腥震撼,地上血红色的痕迹印染了整个苍穹,烧红了晚霞。
乌黎叹了口气,觉得很可惜,“我听过他的事迹,他是好人。”
裴悬摸了摸下巴,问道,“找到尸体了?”
“没有。”傅长随也觉得心里很堵,“当时那种情况,恐怕尸体都没了罢。”
“呵……”裴悬挑起眉,“狼牙军尸体都在,他的没了?”
乌黎也皱眉,“可武功再高,那么多人打一个呢。”
唐呈跟着点头,乌黎见了眉开眼笑,“你也这么认为吧!”
傅长随倒是让裴悬的话提醒,“说不定,他还在哪个地方好好的,就像我们一样。”
乌黎努力的说服自己,在那种千军万马一不留神就会死掉的战场上,或许会有人来把那人救走,他点点头,“嗯,大抵是的。”
四人小住了几日,游遍了整个稻香村。
傅长随每日清早到包子铺买了肉包子,他听穆玄英说过,村里的包子最好吃。这味道与当时莫雨让他给穆玄英的,很相似。乌黎逛累了,就拉着唐呈跟着周围的小毛孩一起,到大树下听人说故事。
乱世里哪家英雄保卫了家园,保卫了大唐,让他们如今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故事,听着却有些陌生,他们经历过的,或许没有其他人多,可他们是真真实实,在战场上流过血的人。乌黎笑了笑,拉着唐呈拍了拍沾了土屑的衣摆。这趟中原之行,他过的很充实,至少,他用这双手,保护过自己喜欢的大地。
天灰蒙蒙的,傅长随坐在破旧的房子屋顶看景色,贪婪的想记住这里的轮廓,也替穆玄英,呼吸了稻香村的空气。他宁愿相信,那个言笑晏晏的青年,会在哪个地方,仰头对着天空,笑的灿烂。也不愿相信,那人成了黄土一抔。
裴悬跳上屋顶,挨着人坐下,捏他脸,“板着脸做什么?”
傅道长回头,见裴悬手里拿着个娃娃,笑着说,“怎么买了个布娃娃?”
裴悬轻笑,“方才看见个熟人,想引他上钩。”
“熟人?”
“是啊,熟人……”
“啊,下雨了。”
“没事,一点小雨,我带着伞。”说着,裴悬便撑起伞,两人依偎在伞下看细雨。
裴悬拿着的布娃娃其实不好看,还有些丑,不过小孩子却很喜欢。傅长随捏在手里回想穆玄英和他唠叨过的话,稻香村的肉包子和布娃娃,还有他的小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