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悬冷笑一声,“我只救人,不杀人。”
唐呈无言。
“我来吧。”
唐呈一惊,裴悬则是眉头一皱。
两人回头一看,乌黎果然站在两人身后,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来。药还有几颗,你再陪陪我。”
唐呈见他笑的快哭出来,只好妥协,“好。”
夜晚,乌黎喂唐呈吃下最后一颗“丹照”,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静静的凝视唐呈,回想他们相识的过往,因为“欺骗”分开,再因为“欺骗”复合。缓慢的笨拙的看清对方的心,还没来得及回味得之不易的相守,又要亲手把它切断。
乌黎朝唐呈扬起一抹笑容,“抱抱我吧。”
唐呈只好拥着乌黎,吻了吻他的发顶。
裴悬此时进了冰窟,若无其事的在洞口转悠。忽听一声巨响,乌黎和唐呈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看,洞窟入口被一个白色的巨大石头堵住了,他们表情一致的微微张大嘴。裴大夫扬眉,“除非轰了这里,否则咱们都出不去。”
唐呈有些不满,但乌黎反倒是高兴起来。裴悬经过他们身边时朝唐呈的后背靠近心口处拍了拍。唐呈有些刺痛但没在意,他都疼习惯了。
裴悬进了傅长随沉睡的里间,留空间给外边的两人。
唐呈与乌黎就似平时一样,絮絮叨叨许多琐事,盖一条毯子脑袋挨着脑袋。不多时,焚香燃尽,唐呈也彻底睡死过去。乌黎轻轻摸着唐呈变化巨大的脸,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却听不到令人心动的心跳声。
直到唐呈的身体彻底冷掉,乌黎才起身。他把手放在唐呈的心口处,按不下去。犹豫了半晌,自己的手突然被抓住了。乌黎大吃一惊,眼前的人醒了,却不是他的唐呈。
此时的唐呈似乎变了个人,眼神冰冷,面目也开始扭曲起来。他伸出手掐住了乌黎的脖子,用了好大的劲。
乌黎感受着自己脖颈快被捏碎的疼痛,挣扎的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唐呈呆了一呆,手劲也松了,“……”
“你能不能再陪陪我?”
明知道他已经听不见也听不懂了,可乌黎还是执着的问。
“我想你再陪陪我。”
“唐呈。”
“很疼。”
“很疼啊唐呈……”
也许是乌黎的语气太悲恸,唐呈的神智有一瞬间回复,“……黎?”
“嗯,我在。”乌黎贴着他的额头,“你再看看我。”
唐呈眼神松动了一瞬,他碰了碰乌黎被掐紫的脖颈,“动手,乌黎,动……”
裴悬正靠着冰壁观察情况,突然外室没了声响,他蹙着眉隐没气息窥探。眼神才扫出去,就见唐呈痛苦的离开乌黎远远的,脑袋撞着坚硬的冰柱,磕出一脑门的血。他突然大吼一声,慌不择路的逃往洞穴的方向。
乌黎知道那里已经被堵住了,但还是跟上去。没想到唐呈一掌就把那白色的巨石击碎了,稀里哗啦的散在地上。乌黎顾不上惊讶,与跑出来的裴悬追了上去。
“裴大哥,怎么回事?”
裴悬撇嘴,“就那么回事。”
“可是……”乌黎没闹明白,他明明在焚香里下了药,怎么唐呈还能击碎巨石?
裴悬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我换了香。”
两句话的时间,他们就追上了唐呈。
唐呈一路踹倒了几棵大树,摔到了一个大湖里。没过一会,他就扑棱棱的爬了上来,裴悬没给他歇息的功夫,抽了乌黎的虫笛一把捅进了唐呈的胸前,顿时血流如注。这一动作把唐呈逼到了极致,他的内劲一下子泄了出来,浑身青紫的颜色更甚。大吼了几声泄了内劲后,唐呈仰面栽倒。乌黎急忙上前接住,顺手捂住了裴悬抽出虫笛汹涌流出的血迹。
裴悬点了他几处穴道,招呼乌黎把人带回去。止了血又把他放在石台上,让乌黎放了碗血混着药给唐呈灌了下去。几个时辰后,唐呈呼吸没了,心脉却还在。诊出这个绝处逢生的脉象后,乌黎几乎是瘫坐在地,抱着裴悬的裤腿哭的惊天动地。
再然后,他就昏睡过去。
乌黎醒来后巴巴的瞅着裴悬,缠着他问唐呈的病情,说明明有救的为什么还让他们道别。裴悬被问烦了,只好回答,“啊,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唐呈还有变数。”
“这样就好了,只要他还活着。”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大获全胜,输了孑然一身。
“裴大哥,唐呈说‘丹照’是你用心血做的,这是怎么回事?”
裴悬仰脸道,“你们五毒有禁术,我们万花也有啊。”
乌黎不解,“裴元前辈看起来很正经,他带你应该不会教你这种医术吧?”
“呵呵。”裴悬笑道,“你以为,洛风那种伤是怎么好的?”
“该不会?”
裴悬挑眉,“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不过是少活几年罢了。”
乌黎无比庆幸,裴悬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相处久了就会明白,他是个打心底里喜爱医术的人,会为了亲近的人上天入地,即使是逆天而行。裴悬是他唯一一个敬佩的人,一辈子,乃至生生世世。
“裴大哥,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听天由命。”
乌黎吃了一惊,“你也信命啊?”
裴悬吐出一口气,带着松懈的心情,“我只能做到这,往后只能靠他们。”
乌黎不由的一笑,“这话说的好像江湖中的骗子郎中。”
裴悬不置可否,“乌黎,我要四处去寻药,归期不定,他们只能由你来看着。”
“好。”乌黎颔首。
“记住,你是医者。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遵从本心。”
裴悬离开那天,下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林间的小路上,湿润了不知是谁的心。
傅长随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映着晶莹的冰棺,好似要消失一般。裴悬解开傅道长腰间的白玉笛子,细心的别在自己腰间。这柄笛子离开自己这么些年,又带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回到身边,权当是他陪着自己罢。
长随,等我。
一年,三年,五年,五十年……你要做的,就是等我。
那一年的某一刻,身穿玄色衣袍的万花弟子,身披烟雨步入了缄默的旧山河。他日归来,望能惊醒纯阳雪中那温柔的一抹故时月色。
第七十三章
潼关惨烈的一战后,秦义与曹雪阳以及诸位将士们跌入了滚滚的河水里。(..)依曲无心之言,秦义没死。他死死的攥着曹雪阳的手不放,被河流冲刷而下,载浮载沉。秦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剧痛,骨头都碎了。
他浑浊的脑子没想其他,睁着眼睛费劲的扫了一圈,自己泡在河水里,在浅滩上。不远处是同样湿漉漉的曹雪阳,她身上的盔甲已经破败不堪,身子软软的瘫在河滩上,身下一滩血。
秦义妄图坐起身,无奈他连手指都动不了,一呼一吸间都疼入肺腑。他张着嘴,发现满嘴泥沙,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喉咙上下滑动发出的咕噜声都没有。他深吸了口气,即使心口处疼的眼泪自动流出来,猛地坐起来。
“卡擦”一声,很清脆。秦义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他微微扭动脖子,抬起手碰了碰无知觉的双腿,捶了几下,他放弃了。活动了双手后爬着到曹雪阳身边,把人翻过来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虽然微弱,毕竟还活着。
他很想笑,笑他们命大,这样还能活下来;也想笑就只剩下他们……
秦义摸了摸怀里,发现里头放着从傅长随那顺来的药瓶竟然还剩下两瓶,一瓶是内伤药,另一瓶是外伤药。他咬开塞子,药丸子泡过水,但没黏在一起,能吃。他自己吞下几粒药丸,再掰开曹雪阳的嘴塞进去几颗。他检查了下曹雪阳身上的伤,最严重的一处在靠近胸口的肩上。护心镜碎了,一箭射穿了她的肩头。
两人的伤半斤八两,都严重的要命。秦义简单的处理了下两人身上的伤,缓了口气。低下头用嘴咬着曹雪阳盔甲上的一处地方,双手缓慢的往前爬,一步一步,日头从正午变成黄昏,才爬出了河滩。
伤口泡水发了炎,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自然风干。很快的,曹雪阳与秦义都发了烧,烧的昏昏沉沉的。秦义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晕过去。
他再次醒来时就见到曹雪阳红彤彤的眼睛,“曹姐?”
“太好了,义儿你醒了。”曹雪阳扶他坐起身,道:“你腿折了,大夫给接上了,别乱动。”
“大夫?”秦义抓住了曹雪阳话里的关键词,他环顾四周还有些茫然,只觉得整个人都颠啊颠的,“这是哪?”
“马车上。”
“马车?谁的马车?”
“丐帮,赶巧遇上了给北方郭将军送粮的丐帮队伍,就把咱们给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