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长风愣愣的看着他家兄长的同时,空中落下了个小道童。“啪叽”一下摔在他脚下,轻呼着拍拍衣摆站起来。然后仰着小脑袋看了眼叶长风,“咦”了一声一个箭步窜到上早课的人群中去。
“谁让你进来的?”
“师兄我错了!”
“去把旁边的雪扫了,早课后舞三才剑法让我看看。”
“是……”
叶长风看着小道童被兄长平平淡淡三言两语就教训了,乖乖的到一边去扫雪。他站着等兄长下早课,冻的身子都僵了。他很想知道,兄长能不能认出自己。毕竟,已经过了十年。
天空突然飘起小雪,零星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扫雪的小道童哭丧着脸把扫过的地方再扫一遍,路过叶长风的时候悄悄的扯了扯他的大斗篷,灵动的大眼睛写好了好奇。
“你和傅师兄是兄弟吗?”
叶长风偏着脑袋,“很像吗?”
“嗯,很像。”小道童点头,指了指眼睛,“眼睛,好像。”
那个死水一样的眼睛究竟哪里像了?
“小道长,你们什么时候下早课?”
“快了,还有一句。”小道童话音刚落,那边的一众小鬼就欢呼一声一溜烟跑了。
蓝白相间的纹袍穿在道长身上,腰间收的恰好,流云袖一甩那星星点点的雪花就飘远了没落到他身上。墨色的发丝一点雪花都没沾到,竖起的发髻很整齐,眉目如画,犹如九天之上的仙人。
叶长风想,他的兄长,果然是被这地方被浸染成了个禁欲的冰渣子老道士。
“长风。”道长拿着书本施施然的走过来,轻描淡写的唤了一声,十分笃定。
叶长风笑了,喊了他十年没喊过的一个字,“哥。”
他的兄长名叫傅长随,他随母姓兄长随父姓。原本就是小江南那边的普通小老百姓,两岁时父母被盗匪给杀死了,他们还曾被拐到洛道那可怕的地方好几天。流离了小半年在机缘巧合下余半仙给他们卜了一卦就分别入了藏剑和纯阳习武。
两人的卦象非常一致,至今他都没搞懂。
身不由己,命由天定。
“怎么突然来了?”傅长随领着胞弟穿过两仪门,迎面而来的道长们纷纷询问,他都只是点点头称是胞弟,小住一段时间。
叶长风抿嘴笑了笑,待人都走没了才道:“嗯,小住一段时间。”
傅长随定定的看了叶长风一眼,上前碰了碰他的额头,“冷吗?”
“很冷。”叶长风边说边裹紧了袍子。
傅道长板着脸牵过胞弟的手,温暖的手心通过皮肤熨烫过去,这是血脉相连的羁绊,不可斩断。他牵着人走的快了些,“走吧。”
叶长风想,这终年冰雪的纯阳宫似乎也磨灭不了他兄长内里的温柔。
“哥,我想你了。”
傅长随顿了顿,“嗯。”
傅道长的屋子里首次点了取暖的香炉,四个角落都点了。他掀开桌子上的小香炉,点了凝神的焚香,再倒了热茶给叶长风,一把塞了个小暖炉到胞弟怀里。
“抱着。”
动作一如既往,傅道长即使被冻的脑子都傻了依旧没有忘记疼爱胞弟。
“哥,我还是铸不出重剑,是不是太没用了。”
第五章
天光破开层层云峦微芒渐显,空中飘飘摇摇的小雪点也逐渐消散。整个山上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往上走,向后一看,山间云雾涌动,热烈的阳光都照不透那层层叠叠的云雾。
叶长风昨日拜见过了兄长的师傅李忘生,握着把拂尘精神奕奕两鬓斑白的老头,见了他们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得!又是个嘴被冻住的主。这冷的要死的地方要能热情的起来才有鬼……
纯阳宫盘踞了整座山,这里不愧是神仙居所,做饭的地方都能见着仙鹿,那些灵动的小动物很有灵气,能与你对视个半天。叶长风抱着个小暖炉,花了几天的时候大致的走完了山上,连空雾峰都没放过,就是回来的时候眉头有些皱。
也是这小几天的时间,让纯阳的一众人知道,傅道长是个十成十溺爱胞弟的兄长。叶长风怕冷,爱玩。山上虽然终年气温都冷冰冰,但差距还是很明显的,早晨和夜晚能把人冻死。叶长风一早起来陪着兄长上早课,一尾巴的小师弟妹都只能靠内力护体听讲,而叶长风却能抱着温暖的小炉子撑伞站在屋檐下。
再怎么比,叶长风明显内力都比那群小鬼要高的多。于睿听了只是笑了笑,傅道长则是沉着的说,“纯阳弟子自当有纯阳的做法。”
这只是个小巫,真正的大巫,是傅道长会找遍整个纯阳只为把人拖回来用饭,嗯没错,傅道长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那是纯阳宫若干弟子第一次见到,傅长随最温和的一面,他就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疼爱弟弟的兄长,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长风。”
叶长风正在悬崖边看雪,悬崖下面云雾缭绕。听见兄长的声音偏了个脑袋疑惑的看他,“怎么了?”
傅长随也不废话,“我需要立即下山一趟。”
“下山?”叶长风蹙眉,怎么就突然要下山了?
“嗯,要好一段日子。”傅长随抿了抿嘴,上前握住叶长风冰凉的手,有些责怪他没带小暖炉,“山上冷,别到处跑。”
“没事的哥,你那群师弟妹有内力我也有啊。”叶长风失笑,在这住了好一段日子他都习惯了,不可否认,之前其实都是在和兄长撒娇。
傅长随捏了捏胞弟的手指,道:“这趟要去挺久,你回藏剑吧。”
叶长风身子一动站到兄长身边,“我与你一道去。”
傅长随顿了顿好半天才应允,“好。”
纯阳宫有剑宗和气宗之分,傅道长属紫霞气宗。剑气两门因为师门的原因暗中一直有些隔阂。他们的剑宗大师兄喜爱研究天下奇物,与“天下三智”的于睿道长不谋而合,在于睿的鼓励下太虚大师兄便下了山四处钻研去了。于道长刚收到信件,太虚大师兄在昆仑似乎出了点事,托长乐坊的村长给纯阳捎了信就昏睡不醒。
昆仑是人人惧怕的恶人谷属地,太虚大师兄在那出事难免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于道长思考再三,决定让稳重的傅长随去把人给带回来。
叶长风的爱马大白是匹娇生惯养的马驹,呆在冰窟窿一般的纯阳宫整天都嚎叫踹隔壁的马。马夫深知马的习性,天天采了仙草喂他,反而胖了一圈。这次离开纯阳,大白撒欢一样跑的飞快。相比傅道长那匹沉稳的白马,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马一样。
因为事情很紧急,两人一刻没停顿的赶路。到龙门荒漠那个热的流油的大沙漠时两匹马都筋疲力尽,他们不得不把马驹留在客栈再买两头骆驼赶路。在客栈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里边的客人各个都是内家高手,附近还有奇异的散兵。这地方,果然不安全。
昆仑与纯阳宫一样终年冰雪,生长着奇异的不怕冷的植物。
他们找到人时才知道事态的严重,太虚大师兄脑门发青嘴唇发紫生命垂危,闭着的双眼下还闪着微微的紫光。上手摸了一下,才发现那闪着光的是某种药粉。
傅长随渡了些许内力给太虚护住心脉,与胞弟快马加鞭把人送回纯阳宫。
傅道长扛着太虚施展轻功跃上太极广场,旁边不远处的道观里传出了声稚嫩的大吼让他差点脚下一滑,“起床啦!”再然后是“轰”的一下巨响,似乎是纯阳把人弹飞出去的招式。
傅长风仔细一听,那边的小道姑还振振有词,“起床上早课啦!再不起来我给你两仪哦!”
“待本道长开个坐忘!”这是小道童的声音。
“哼!你就开一辈子坐忘吧,梯云纵只学会一重的家伙!”小道姑气急,轰隆一下把床铺弄塌了愤怒离开。
纯阳宫也是很热闹的啊。
傅道长带回太虚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整个纯阳宫,于睿道长和掌门李忘生在殿内给太虚检查,其他人都在大殿外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不停的瞅着。一早上过去了,李忘生才摇了摇头与于睿道长一同出了大殿,他们没有遇到过这种症状,药石难解。
叶长风观太虚的面色沉思半晌,对兄长说道:“哥,这大概是中了蛊毒。”
“你确信?”
“和我见过的试蛊人很像,再过几日恐怕会全身浮肿,经脉尽断而亡。”
于睿道长听了也点头,“书上也是这么说的,长随,要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是。”傅长随没有问要去哪,只是坚定的应了声是。
这世间的医术大家自不必问,天下人皆知,青岩万花谷,医术登峰造极无人能比。谷中奇花异草比比皆是,但地处隐秘鲜少人知晓。唯有谷中人出外行医,要想向万花谷求医,那还真求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