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
“我让人去把他接到谷里,答应了救治自会还你一个活人,你且安心的在这给我打下手,有异议吗?”
傅道长犹豫了一会,道:“没有。”
“好。”裴悬满意的捏着小草走了,走了一半停下来,回头对有些忧伤的傅道长再撒一把盐,“切脉十两,概不赊账!你可要算清了。”
裴悬果然还是与幼时一样,任何事情都要算的清清楚楚。
傅道长你放心,会有不清不楚的时候。
用晚饭时,商羽特意跑到裴悬的药芦,一眼就看见正挽起袖子下面条的傅道长。她端着碗噔噔的坐在石桌前,摆好碗筷,笑眯眯的和裴悬对视。道长会下厨好奇怪,道长会吃饭好奇怪,悬师叔竟然能让道长下厨吃饭好厉害!
“裴悬,盐在哪?”
“罐子里。”
“……你能换个罐子吗?”全是药罐是个人都没想过调料会在里边的好吗!
“不能。”裴悬眯着眼正在种草药,长发上有些突兀的发带显得异常温柔。
与此同时,长安客栈里的二少爷要暴躁了,他兄长失踪了整整两天两夜,信都没留一个。隐元会给消息的探子接头的地方快被二少爷抡着轻剑砸出个大窟窿,对,是轻剑。他摸了摸冰冷的脖颈想,再找不到这位爷是不是就要用藏剑的特产“风来吴山”送他们一程了?
暴躁的不止叶长风,还有远在天策府的军爷秦义。
秦义在李承恩回府后和他彻夜长谈关于异军与藏剑一行的见闻。叔宝是个藏不住话的孩子,在老江湖李承恩面前跟白面一样,轻易就“出卖”了师兄,那句经典的“李承恩你大爷”被搬上了台面。
别说,李统领有时候还真跟个孩子似的和徒弟较劲。虽然偶尔幼稚但也挺风流的,至少拈花惹草的本事不小。自从被江南那一水的温柔俘获后,就收敛了许多。目前最大的精力就是整治底下的一群狼崽子。
于是,悲惨的秦将军被逼婚了。
秦义是在沙漠里被行军中的李承恩捡到的,当时小小的秦义操着一口外族口音,还倔强的不愿意接受施舍。李承恩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就强迫中奖的收人为徒把人带回天策府,最头疼的就是这孩子虎头虎脑的虽然身体倍儿棒,但是不愿意读书,从小就野的跟猴子似的。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饭,一念书就呼呼大睡,顶多捧着本兵法双目无神。
李承恩某天带着小秦义会友时那家有个小姑娘,两边长辈客套的说两小娃娃长大后可以撮合撮合,秦义就这么被卖出去了。从小就被放养的野狼崽子在十四岁那年带着为数不多的将士愣是把陷入敌营的某高官给救了出来,条件就是他不要包办婚姻,现如今他那个脑子被西湖醋鱼吃了的师傅又不知在闹什么幺蛾子。
“师兄,你真不去看看啊?人姑娘大老远的过来呢。”叔宝练完枪法,满头大汗的看着自家师兄。曲无心自从知道叔宝很可靠后就没了顾忌,大喇喇的在两人面前研究自己的蛊。听闻逼婚事件后笑嘻嘻的帮腔,“嘻嘻,秦大哥!我和叔宝去偷偷看了,那个姐姐可漂亮了。”
秦义木着脸拉弓,“唰唰唰”三连射,正中红心。他放下弓箭,一把揽住叔宝的肩膀,贼兮兮的说道:“宝啊,你要是喜欢你就娶了吧,反正老李也是你师傅。”
“不是,这个……那个……师兄!”叔宝涨红了脸,呼次呼次的直冒热气,逗得曲无心笑弯了腰。他认真道:“师兄,人家定的是你,怎么能这么随意把一个姑娘胡乱嫁人!”
“这意思是爷就能随便娶是吧?”
“我不是……师兄……”叔宝单纯,嘴笨,从来没有在任何问题上能气势的压制住秦义,一直被牵着走。他弱弱的挣扎道:“那,总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吧?”
“那谁给我交代?”秦义撩起衣摆坐在地上,“再说了,爷看上的可是水灵的人。那丫头凶的跟老虎似的,脾气又大,还不会武功,一出事肯定没啥用。我要个累赘一样还凶巴巴的婆娘不是膈应我么?”
曲无心和叔宝两个人仔细想了下那姑娘的长相,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啊。”
“你们还太小啊。”
秦义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一道女高音劈开晴空,直冲云端,“你说什么?!他敢退婚?”
第八章
万花谷最热闹的地方变成了裴悬的药芦,自从傅道长住下后这地方三天两头来一人,后来见傅道长做的饭加上商羽的吹捧,干脆就纷纷捧着碗来吃霸王食。主厨的厨娘不干了,抗议的摔锅铲,这才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此时的傅道长正在药园子里给草药浇水,挽着蓝白色的流云袖站在田埂里,就像九天之上跌下来的仙人误入险境。药园子早已经被整理好,稀奇古怪的草药让傅道长在心里惊奇了好久。太虚师兄前日刚接入谷中,傅长随有些奇怪,长风怎么没有一块进来?难道是藏剑有事先走了?
单纯的傅道长并不知道,裴大夫命人去接人时并没有要把随行的也接进来。认真的傅道长现在每天都要在药芦前的木桩上划一道杠,裴悬切一次脉划一道,目前已经有七道,再加上用药治疗……不知道要付多少银子。
商羽每天除了学习之外就是跟着傅道长东奔西走,提水浇药啊,用武功把山上的野兽困住割一把虎须啊,追着落星湖里的鱼刮鱼鳞啊,还有洗衣服做饭。小小姑娘天真的和师姐说,道长哥哥好像悬师叔的媳妇儿。她温柔彪悍的师姐笑靥如花,刮着小师妹的鼻子回道,怎么可以说的那么直白,你道长哥哥会不好意思的。
道长哥哥听不懂的好吗,师姐!
小药芦里,太虚正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裴悬把人衣衫全都扒了,翻来覆去像挑肉一样查看,发现背部后侧腰处有个虫形印记。让傅道长把太虚翻到背面,他用细针轻轻的扎了几个重要穴位。附耳到腹部附近去听,似有活物在内翻滚。再挑开太虚的手指指尖,黑色带蓝的血水流了出来。裴悬神色凝重,独自到炼药的房里捣鼓去了。
“呆子,去抓只鸽子剜其心来,记住,活剜。”裴悬在太虚的手心和脚心都糊了奇怪的药,他额头上冒出许多汗水,傅道长正拿着帕子给他擦,就听那人机械的说道。
傅道长有些呆滞,他们纯阳在吃食上虽然没有少林那么戒律森严,但崇尚自然。活着把鸽子剜心有点残忍,犹疑再三,他才出门照做。裴悬面无表情的接过傅道长递过来鲜活的鸽子心脏,用浸了药汁的棉布包裹住再用细绳子拴起来悬挂在太虚身体上方,随后在太虚的七窍处分别抹了水。
“这是在做什么?”傅道长还真没有见过这种诊治方法。
裴悬洗干净手,道:“抓东西。呆子,去落星湖旁挖十条地龙来。”
“昨日刚挖,还在外边晒着呢。”傅长随拿起小铲子又要去,鬼使神差的突然停下来问道:“地龙可有何作用?”
“没有。”
“……那为什么?”
“我高兴。”
商羽练完字帖匆匆忙忙的往这跑,这段时间来回跑轻功练得更好了。刚落地就听到悬师叔在欺负道长哥哥,小姑娘嘟起嘴不高兴,她与傅长随接触了一阵子,发觉这个面冷心热的道长人很好,名字也随和。道长哥哥这么好,师叔你太无理取闹了。
“道长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裴悬冷笑,“商羽,你医经背好了吗?”
商羽皱着脸躲到傅长随身后,偷偷露出个小脑袋偷看裴悬,“没有。”她一个工圣弟子当然学造木人机甲布防学什么医术啊!师叔以为谁都跟他一样聪明能医武双修么!
傅长随见裴悬又要教训商羽就赶紧让小姑娘先走,他随后就到。逃过一劫的商羽抚了抚心口,拿着小铲子站在落星湖边松软的泥土上朝傅道长招手,“道长哥哥,这里!”
谷中的天气很奇妙,四季如春,终年繁花似锦。昨天夜里下了小雨,泥土有些潮湿松软,倒是方便了挖坑。商羽刨开黑色的泥土,翻了几番就看见扭动的肉黑色地龙,伸手一抓,滑腻腻的扔进小竹筒里。没过一会,她又觉得无聊,到湖里用树枝戳鱼,好半天没捉到一只倒是弄了一身湿。
傅道长见小姑娘玩的开心,就站在岸边悄悄的运功提气。悄无声息的一道剑气过后,商羽捉鱼的树枝上戳中了一条鱼,小姑娘笑的整个花海都更加温暖起来。
傅道长一手提着小竹筒和鱼,一手牵着商羽回药芦。商羽兴奋的小脸都红了,噔噔噔跑裴悬屋里去,复又脸色发白的跑出来,大喊:“师叔!师叔!你在哪呢?你快来啊!有好大的虫子!”
裴悬掀开帘子,从炼药房里出来。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进太虚养病的房间。太虚师兄还静静的躺在床上,被单只盖到腰部,上半身赤|裸。脸上的青紫已经加深,悬挂在他鼻子上方的鸽子心上有一条肥嘟嘟的黑虫,太虚师兄的双耳处还流出了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