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随微微睁大眼,是那条黑蛇!
没有心思多想,傅长随低头看裴悬,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着急。裴大夫算是一时失言遭致的祸事,但他嘴角依旧带笑,点了自身的几个穴道,从怀里的小药瓶里倒出几粒药丸子吃下去。发抖的右手掌心有两个黑洞在冒黑血,看伤口明显就是蛇咬伤的。
小姑娘见了裴悬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久闻中原有能克制我五仙教毒术的医术,这么一看确实不假。但毒蛊你总没办法了吧?”
裴悬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毒蛊自七窍而入他当然明白,所以方才浓烟撒过来时他才抬手挡住自己和傅长随的脸,没想到一急就忘了那条黑蛇。看来,商羽那丫头说的没错,自己果然喜欢“以身作则”啊。
“裴悬?你没事吧?”傅道长不傻,他当然知道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太虚师兄中了毒蛊至今还生死未卜,救治他的大夫也中了蛊毒,这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裴大夫摇头,“无碍。”
“无碍?哈哈……”小姑娘笑的有些阴狠,“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中原人就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正派人士,却是做着最下三滥的事情。乌黎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这么报答他!那家伙就是傻,怎么都聪明不起来!”
“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傅道长还没说完,就被裴悬捂住了嘴。裴大夫右手掌心锥心的疼,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伤口皮肤下有东西在鼓动,几乎是一瞬间,裴悬左手点了右手的穴道,轻轻一拧,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脱臼了。
裴悬嘴唇动了动,“蠢。”
小姑娘气急,笛子放至唇边吹奏,笛音绕梁响彻天际。整个林子都被惊醒了,四周危机四伏。傅道长无奈的扶着裴悬,脚边也不知何时爬来了蜈蚣,就快要碰到裴悬的脚……空中一声更为蛊惑的笛音传来,毒物们犹如潮水般退去。
“乌黎!”小姑娘跺脚。
乌黎自空中落下,从他们身后走来。
裴悬背对着乌黎,朝小姑娘笑了笑,吐出气音,“我赢了。”
离他最近的傅道长听的清清楚楚,小姑娘被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她愤愤的瞪着乌黎,看他把村民们打发走才回来。
“小艾,不是他们。”
“你怎么知道?”小艾怒气冲冲的质问,“你要被这些道貌岸然的中原人骗几次才甘心?乌黎!长老圣使们信任我们才把圣物让我们守护,第一次丢了圣物可以说是被欺骗,那么第二次呢?这次不止圣物失窃还让人一把火烧了寨子。乌黎,你太让我失望了。”
乌黎低下头,又重复了一边,“抱歉小艾,真的不是他们。”
小艾跺脚,“你真是气死我了!”
“裴悬!”傅道长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关注裴悬,裴大夫脸色苍白冒冷汗,快昏过去时傅道长惊呼一声。乌黎见了裴悬掌心的伤口后脸色突变,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小艾,问道:“小艾,为什么他会中蚕丝蛊?”
小艾气呼呼的回答:“我下的。”
“你……”乌黎站起身,面色冷凝,“教主说过不让你给别人下蛊,你怎么能不听!而且还是……蚕丝蛊,下蛊容易,你能解吗?”
小艾气极冷笑,“何必解?反正不过一个外来人。”
乌黎眸色不似以往那般温和,他轻微的叹了口气,“小艾,我命令你,回去禁足,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小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乌黎,眼睛里聚集了水雾,她指着裴悬喊道:“就为了这个愚蠢的中原人你要罚我?”
“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讨厌你!”小艾摔下笛子跑了。
傅道长抱住裴悬,袖子擦干他冒出的冷汗,问他,“裴悬,你怎么样?”
裴大夫眼神清明,看着自己手腕上浮现的虫形印记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他疼的眼睛都赤红如血。缓缓喘了几口气,说了四个字,“歪打正着。”
乌黎与傅道长把裴悬搬到树屋里,傅道长摸了摸裴悬脱臼的右手,桥了桥就给他接回去。裴悬闷哼一声,把脑袋埋在傅道长的肩窝里,吐气如兰,“呆子。”
“嗯?哪里不舒服?”
“你师兄,有救了。”
第十五章
裴悬是被冻醒的。
虽然时节是夏末,但大早上树屋上却有点凉。不过会让裴大夫冻醒,他本人也没想到,还有些吃惊。身体的疼痛裴悬自小就经常经历,以身试药试毒什么的不在话下。谷中人觉得他不止怪,还狠。
裴悬听着林子里的各种小动物叫声醒来,睁开眼睛没看到天色渐白,反而还是一片漆黑。他也没在意,只觉得大抵是这里气候的缘故小动物们才起的如此之早。不过一个扭头的功夫他就发现不对劲,天色再黑也不可能什么都看不见……
裴大夫觉得浑身冷飕飕右手生疼,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不自觉舒了口气。侧耳听了听,外边有带起风的声音,以及锅子里煮沸水的滚声。
散着一头长发,裴大夫如往常一样往外走,眼神有些散。傅长随在树屋下练剑,三套剑法毕,他抬头看。裴悬站在树屋上仰头面对阳光,树影斑驳间几缕阳光倾泻而下,打在他身上,光芒浅淡的好似要消失。
傅长随轻功上去落在裴悬身边,看那人扭过头带着微微的笑意对自己说,“早。”
“早。”傅道长回他,想着乌黎交代的话正要说,就被裴悬的一句话堵在了嗓子里。
“呆子,扶我一把,我看不见了。”
傅长随大脑轰鸣一声,声音竟有些沙哑,“你说……什么?”
裴悬伸出左手准确无误的拍了拍傅长随的肩膀,居然有点小开心,“看来这毒蛊应该是先让人依次失去五感,就不知时间间隔是多久。”
傅道长不知为何,从脑门冷到了心里。他僵着站立了许久,一言不发的在灶台边做饭,直到乌黎背着药篓回来都没有和裴悬说过一句话。这人怎么能把这么严重的事情说的那么轻巧?
“裴大哥,吃早饭了。”乌黎放下药篓,把饭菜端上桌时愣了愣,他知道裴悬性格古怪,但不至于没有任何反应。只见裴悬枯坐在木制饭桌前不停的摸着自己受伤的手,抿了抿唇自言自语的说,“意外的快,果然毒性剧烈。”
乌黎看过裴悬的伤,毒已经解了,只剩下棘手的蚕丝蛊。这蛊不好解,他天没亮就去了一趟圣坛找教主和长老们说明情况,曲云教主自是赞成解蛊,但长老和圣使们各执一词,他也不便说其他,僵直不下只能先回树屋。
裴悬握着筷子很自然的吃早饭,没有任何异样。乌黎知道裴悬看不见有些着急,但还是惊奇的看着裴悬,这习以为常完全不影响的模样也太不可思议了。
傅道长轻轻的把饭碗移开,裴悬一个落空不解的歪着脑袋“看”他。傅长随木着脸,眉间皱起,嗓音忽远又忽近,“你还能握住筷子吗?”
“啊,被发现了。”裴悬抿嘴浅笑,木筷就这么从手里脱落。
乌黎没料到会发作的这么迅猛。他把筷子捡起来时猛然想起,蚕丝蛊,习武之人中了发作的更快,是平常人的三倍。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之内,裴悬就会变成废人,而后不省人事直至死去。
事态的严重让乌黎和傅长随两人面色冷凝,但当事人反而乐在其中。裴悬出神了一会,朝乌黎的方向问了一句话,“这蛊虫,是不是用断肠草喂的?”
乌黎张大了嘴,“对。还有其它的……”
“蚕丝蛊……蚕。”裴悬碎碎念,“哦……原来那虫子是蚕啊。”
乌黎皱眉问道:“还有谁中了蚕丝蛊吗?”
裴悬笑而不语,他举着右手,手腕上的虫形印记浮在皮肤上,像个发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兴奋,“中了蚕丝蛊的人初期会出现这个印记,而后失去五感。那么,身体里的蛊虫需要多久才会苏醒?”
乌黎听了裴悬的问话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没有回答裴悬的话而是不可置信的问道:“裴大哥,你是故意让小艾下蛊的吗?”
裴悬虽然双目失明,但眼神还是透着几许高森莫测,他对上乌黎的眼睛,似笑非笑,“你以为,蛊毒有多少种?”
“抱歉。”乌黎低下头扒饭,匆匆吃完后就想走,却被裴悬喊住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乌黎坐在一边挑药篓里的药草,一边回答:“十日!如若中蛊之人习武会缩短三倍。蛊虫苏醒后中蛊之人陷入昏厥,面部会出现幽紫磷光。”
裴悬听了后点了点头,朝傅长随道:“呆子,药草要麻烦你找了。”
乌黎急忙道:“裴大哥,胡乱用药会加速蛊毒发作,你且等长老和圣使们商议后给你解蛊。”
“还在商议的意思就是,有可能不给我解。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这干巴巴的等死。”裴悬一语毕,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