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白一时忘记了他要干什么。
胖助理没真敢要小俞总送他,也没察觉小俞总的情绪变化:“俞总我先走了,您记得吃饭。”
说完,胖助理就怀揣着马上要下班的快乐,拿着文件欢快地离开。
路过陈非誉时,还多看了一眼这个好看的少年,暗暗感叹俞总他们班的学生颜值都很高。
俞白踟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挪到陈非誉跟前:“我……”
陈非誉没动,也没说话,俞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把小李捎给他的饭盒拿出来,问陈非誉:“吃饭吗?”
陈非誉没有俞白那么多吞吞吐吐,他直接问:“你回来考试,是想告诉我什么?”
俞白抬眼,看着陈非誉的眼睛,陈非誉似乎真的很累,眼底的卧蚕和黑眼圈一起难舍难分了。
俞白这一次没有再犹豫,他说:“我要和你一起考Q大。”
陈非誉睫毛颤了颤,他十指紧握成拳,似乎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俞白把话说出口,终于不那么紧张了,他说:“我要和你一起考Q大。”
陈非誉看向俞白:“你……你不要骗我。”
俞白就是骗他,他也会相信的。
他想和俞白一起上大学这个念头,太强烈了,深入骨髓,以至于半夜醒来,发现梦里他和俞白在高考以后走向不同的人生,都要失眠到天亮。
俞白又朝陈非誉走进了些:“我没有骗你。我现在还有很多麻烦,关于公司,关于俞总留下来的一切,但我会把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好,在九月份之前,我会把这些事情全部解决,然后和你一起上大学。”
陈非誉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清瘦的背脊不由得弓起来,好像一根在风雨里飘摇的芦苇。
俞白心一慌,扶起陈非誉的肩,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陈非誉抬起头,想说一句没什么,但俞白看见,陈非誉的脸分明是一种病态的青白。他伸手摸了摸陈非誉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简直能煎鸡蛋:“怎么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一点小感冒。”陈非誉不以为意,春夏变化的季节,对于他这种脱衣服比加衣服要勤快许多的人,感冒也不算意外。
但俞白是真的吓到了:“怎么就感冒了,不行,得去全面检查一下。”
他没给陈非誉拒绝的机会,直接叫车带他去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才发现陈非誉毛病不小。
“都烧到38度5了,得输液。”医生说,“病人近期是不是失眠?是高三的学生啊,压力不要太大,身体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奔前程
医生叮嘱完,就让陈非誉继续输液。
俞白陪在他旁边,握住陈非誉另一只手,冰凉的,像捂住一块数九寒冬的坚冰。
俞白问:“失眠?”
陈非誉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有点没休息好。”他又咳嗽了一声,“没什么事。你刚刚说……要和我一起上Q大,你想清楚了,先不说你的复习状态能不能考上,上了Q大就要去燕市,这里离燕市几千公里,坐高铁都要七个小时,你的公司怎么办?”
俞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搂住陈非誉的肩膀:“新的高管团队已经在运作了,集团事务恢复正轨以后,我会稀释掉自己的股份,重新调整股权架构。当小俞总太累了,而且,我也不喜欢这个。”
俞白说得很温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要永远这样下去吗?把自己的一生都砸在集团公司这个庞然大物上,为它殚精极虑,变成第二个俞总——可我不喜欢。李哥他们说,成年人从来不说喜欢,他们说责任,说义务,说为了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为了谋生,每个人都在汲汲营营,挤着早上八点的地铁,兢兢业业地做工业社会里一颗按部就班的螺丝钉,彻头彻尾的社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是端着金饭碗的极为幸运的那部分人了。”
陈非誉终于掀起眼皮,看向俞白。
俞白对着陈非誉笑了笑:“可我还是觉得不满意,或许李哥他们说得都对,我还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磋磨,所以才能这么天真。但我真是这样想的,找一份愿意付出一生的工作,拥有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真心相爱的人共度一生,这样的生活,没有那么多钱好像也不错。”
“我还是喜欢你,喜欢画画。”俞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偏过头,却低声地又说了一遍,“我没有骗你。”
他会对俞总的公司负责,对俞总的心血负责,所以他才在集团高管们内斗夺权的时候坐上这个位置。
但他也要对自己负责,对陈非誉负责,当一切回到正轨,就应该把他的自由还给他。
集团公司会有比他更可靠的人来运行,小俞总会拿一点股份,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多到扎眼,那将是他和俞总最后的联系,他会用余生来证明,他会过得很好。
陈非誉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输液结束,他被拔掉针管,俞白替他捂住伤口,防止血液回流。
陈非誉低头,在俞白发旋上轻吻了一下:“谢谢,就算你是骗我的,也谢谢你愿意选择我。”
在过往的十八年里,陈非誉被放弃过很多次,许一荻女士为了自己的女权事业放弃了他,陈一恪教授为了自己的人生追求放弃了他——如果俞白再一次放弃他,他好像也不会很意外。
或许有些人天生不值得被爱。
陈非誉想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输完液,开了药,俞白打车和陈非誉回到附中外的出租屋,药里头似乎掺了点安眠的成分,陈非誉很快就睡着了。
俞白替陈非誉盖好被子,关上卧室门,替他收拾了房间。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可以从他的生活状态里看出来。
冰箱里头只有几盒过期的酸奶,桌角下摆着一罐喝了两口的啤酒,大约陈非誉同学想过借酒浇愁,可这个啤酒的口味不大让他满意,就剩下了许多。
毕竟他是个喜欢吃甜甜的冰淇淋的人。
屋子有些乱,攒了半洗衣机的衣服没洗,试卷和笔记到处乱扔,其中有一沓空白的试卷鹤立鸡群,整理得整整齐齐,用单独的文件夹收着,俞白知道,那是陈非誉给他留的各科老师的考前押题卷。
俞白给陈非誉重新收拾屋子,洗了个澡,才回到陈非誉床上准备睡觉。陈非誉在发热,额头有些出汗,俞白用手背轻轻地给他擦去,然后伸长胳膊搂住他的腰,才沉沉地睡去。
其实他也有很多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俞白参加完模拟考,又继续回到公司,现在公司还离不开他,他得继续坐在那儿盯着人。只是每天晚上下班,他会让胖助理送他回附中的出租屋,要是下班的早,他会去接陈非誉放学,给陈非誉买他爱吃的章鱼烧。
距离高考只剩下几十天,他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早上一起起床,一起刷牙洗脸吃早饭,一起听一套英语听力,然后俞白去上班,陈非誉去上课,俞白会在空闲的时候,把陈非誉给他留的试卷做完,晚上回去的时候,两个人会在一起复习一会儿。
黑板边距高考只有多少天的数字变得飞快,好像过了一百天,时间就不再如同流水,而是直接变成瀑布。
6月7号就这样不声不响又轰轰烈烈地来了,早晨起床的时候还是个缠绵的雨天,但考完语文,从考场里出来,俞白发现天空放晴,附中的操场绿草如茵,天边有好大一片白色的云朵,点缀着湛蓝的天空,漂亮极了。
俞白和陈非誉在考场外见面,陈非誉脸上又恢复了笑意,他看到俞白,有些雀跃地走过去,问他:“作文写了什么?”
俞白和他并肩往考场外走:“不是说高考不能对答案的吗?”
“说一说作文写了什么不算对答案。”
俞白偏过头看着陈非誉,他想,陈非誉肯定考得很不错。
语文考完后是理科数学,然后是第二天的理综和英语,俞白在考场里,内心十分平静,数学物理的每一个公式,化学的每一个元素,好像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复习后,不知不觉地刻进他的脑子里,在安静的考场,只能听到笔尖摩挲过纸张的声音,俞白却出乎意料的安心。
英语考试结束,收卷铃响,俞白放下笔,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最后看了一眼教室,黑板和课桌椅,投影仪和电子笔,教室最前面有个挂钟,挂钟左边贴着“好好学习”四个大红字,右边则贴了“天天向上”。
每两扇窗户之间,也贴了名人名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这些属于高中生活的一切,都将在今天与他告别。俞白除了觉得心里空空的,竟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原来在结束的这一刻,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情绪,压抑了三年,他们终于可以解脱出书山学海,但好像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有电视电影里的撕书和狂欢,他们回到教室,听梁浮月叮嘱出成绩的时间和填报志愿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带着自己高中三年一箱子的书,一个一个离开这个他们生活三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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