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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 (越鸟巢南)


  “我爷爷呢?”楚殣扭头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语气算不上友好。
  齐淮远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带路:“跟我来。”
  楚殉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中央,四面不靠,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搭在拐杖顶端,食指不耐烦地敲击着。
  “爷爷!”门被推开,楚殣急急向前几步,却被齐淮远一把拉住。
  “姓齐的你个断子绝孙的小畜生呦,造孽啊,我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念想了你们齐家也不放过……”楚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急不可耐地打量了几眼,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孙子消瘦了不少。再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几番丧子丧孙,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还为人所欺凌,竟一时老泪纵横,对着齐淮远骂不绝口。
  “你放开我!”楚殣冲齐淮远吼了一声。
  齐淮远看了眼声泪俱下的楚殉,再看了眼满面怒容的楚殣,默默松开了手。
  刚才还痛哭流涕似乎随时会昏厥过去的楚殉一瞬间收了声,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将孙子拉到了身后。
  侍立一旁的阿普也顺势向前一步,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姿态。
  齐淮远像是早已料到一样,丝毫没有惊怒之色,只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儿是西安,不是沅陵,不说外面都是我的人,就算是我一个,你们也未必走得了。”
  楚殉恨的牙痒,阴着脸笑了两声,语调咬牙切齿:“你倒是狂的很。”
  “齐淮远,我既然会叫我爷爷来,自然能走,”楚殣扶着老爷子,沉声劝说,“大家做人留一线,没必要撕破脸弄得你死我活。”
  “是吗?我觉得我们之间早就撕破脸了吧,还有什么必要留一线?”齐淮远靠在椅背,歪着头对楚殣笑,“我现在只是好奇你能有什么办法离开。”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楚殉早就不想和他废话,没等楚殣接茬就掏出了一个木雕的圆形罐子和一张有些老旧的符纸。
  齐淮远看清那张后终于脸色一变,唰地站起身,楚殉却已经将符和一把米塞了进去。
  湘西血咒之术素来阴毒,条件也很苛刻,若非深仇大恨不会随便动用。要想对一个人下咒,需得有两只子母虫,一只置于对方体内,另一只以精血为饵驱使,便可对咒术释放自如,要其生则生,要其死便死。楚殣在蒙古的时候得了那一张沾着血的锁灵符,回去后不知做何处置,便藏在了自己才知道隐秘之处。那日令奥丁飞回去就是告知了楚老爷子这张符被藏在了何处,顺便要来了母虫趁齐淮远醉酒下在了他身上。
  若不是那天齐淮远恰巧喝醉了,以他的警觉,楚殣还真没办法。

  ☆、第六十五章

  齐淮远本来已经站起了身,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去,死死抿着嘴却无法止住唇边溢出的血迹。
  “齐家主,你若是不想今天就英年早逝,还是不要阻拦老头子我比较好。”楚殉表情有些阴狠,嘴唇翕动念了几句咒,罐子中的蛊虫立刻像受了刺激一样在沾着血的黄符纸上扭动起来。
  齐淮远闷哼一声,紧紧握着椅子的两只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筋骨嶙峋,可他还是没松口,只是盯着楚殣躲闪的眼神,一句话也不说。
  楚殉见他没有反应,便冷哼了一声,拉上孙子转身往门口走。老爷子一打开门,便被一直守在外边的孔昭给堵住了。
  孔昭二话不说将枪口顶在楚殉额头上。
  “这外边,可都是你们齐家要拉拢的人,要是让他们进来看见了你这狼狈样,知道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那怕不是树倒猢狲散。”即使被人拿枪指着脑袋,楚老爷子也丝毫不慌,回头看着齐淮远,“更何况,你若是杀了我,我可不知道我手里这白白胖胖的虫子会搞出什么麻烦来。”
  齐淮远定睛与满脸沟壑却气定神闲的楚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忽地笑出声来,一直含在口中的血立刻止不住地流下来在胸前洇开。
  楚殉不再看他,而是伸手把挡路的孔昭朝后推了一把:“想好了没有,齐家主,孔大少。”
  齐淮远似乎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孔昭,送客!”
  孔昭咬着后槽牙瞪了一会儿面前的一老一少,才悻悻地垂下手:“请吧二位。”
  楚殣紧握着的左手一下子松开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跟随楚殉走了出去。
  如果楚殉和楚殣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自然又是会引起一番猜测,所以孔昭带着他们从后门离开,一心想要脱离是非之地的老爷子也懒得深究,托着罐子里的蛊虫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西安。
  孔昭眼见着楚家人离开,便匆匆忙忙返回了二楼那个房间,一进门便看到齐淮远满头大汗,神色痛苦,将头抵在桌边剧烈地喘息着。
  “走了?”
  “走了,这小子还真是又蠢又磨叽,我就差亲自动手放跑他了。”
  “楚殣一直谨慎,没有把握不会随便行动,我们插手的多了他又容易生疑……咳咳。”
  孔昭忙心疼地上前扶他,“你说你,何苦来,弄得这副鬼样子。”
  齐淮远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无奈:“我哪里料到楚家还有这本事。”
  “得了吧,你家几千年前就被人下过降头了还不长记性?”孔昭见他又咳出来一滩血,连忙到处找东西擦,神色有些担忧,“哼,这小白眼狼看着面慈心善的样子,倒也真下的去手,他们不会一离了咱的地界儿就把你弄死吧?”
  “死不了。”齐淮远擦干净身上的血迹,脱下脏了的衣服,属于木神句芒的纹路很快压制住了血咒,“给我找件衣服来。”
  孔昭盯着那些明明是单线条构成却仿佛有生命的金色纹路看了一会儿,几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快点。”
  “行行行。”孔昭只好认命地转身吩咐人去拿衣服。
  “明天开始逼楚家紧点。”
  “还逼?你是还嫌人家不够恨你?”
  齐淮远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他太心软了,你不逼他,他不会掉转矛头来对付齐家的。”
  孔昭觉得自己翻白眼翻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您老人家都这副鬼样子了还嫌人家心太软?别不是个抖M吧?
  “找个机会,把辰莫先……处理了吧。”齐淮远穿上干净衣服,整理好每一处褶皱,又恢复了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样子,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眉眼处透露着着掩不住的心思深沉。
  孔昭愣了一下:“呦,那楚殣可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可不是吗。”
  当齐家主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没人知道楚家爷俩已经畅通无阻的离开了西安,他们的眼线自然也没法在齐家的地盘追查到什么猫腻。刚开始大家还是谈笑风生,热情洋溢地恭维赞颂,可随着人来人往了一茬又一茬,越来越多的人逐渐意识到齐淮远今天的口风似乎不大对。
  这话里话外,不像是邀请他们帮忙,倒像是打压胁迫?
  “这齐家小子是几个意思?论辈分我也能算他叔叔辈,怎么倒像是他家下人了!”一个受了气的长辈颇为不满地与其他几个关系好的世交议论。
  “到底是年轻人,这就沉不住气,想吞了我们几个老东西了。”
  “当初日本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尚未下咽,甚饥!这吃相忒难看了点。”
  心中愤懑的几人窃窃私语着,却又忌惮齐家权势,不敢说得露骨。
  “话不能这么说,到好像我们已经是他口中之物似的了。”虎狼之相的中年男子笑得高深莫测,“我们又不是没长脚,去趟北京也不远。”
  “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虽说是世交,可咱们终究不是齐家人。不是我夸口,诸位也知道,我家几代也帮过他家不少,谁也不欠谁的,难道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都沉吟不语,但神色颇有动摇。
  在这等宴会,自然是明面上笙歌燕舞,暗地里波诡云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各怀鬼胎的人们推杯换盏,口蜜腹剑者有之,笑里藏刀者有之,却都是维持着一团和气的假象。待到酒尽人散,拉住拜了把子,夸下海口豪言的众人三三两两地告辞而去,转眼便会将方才的赤诚许诺抛之脑后。
  先前鼓动众人投靠常家的中年男人体型微胖,为人圆滑,与每位宾客都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此时仿佛喝多了一样满脸醉态,说话音量与内容也越发无所顾忌,幸而周围人已经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似乎喝多了的人。
  “爸。”待到人群散去,孔昭才走过来冲男人点了下头。
  “你应付着。”孔旭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独自绕到走廊之后,打开了另一间房门。
  齐淮远原本正撑着桌子看面前摊着的几沓材料,见孔旭进来,便站起了身:“怎么样?”
  “这几个白眼狼,虽然摆出了一副犹疑为难的样子,但心里都不是没那心思,”孔旭神色十分鄙夷,“想来临阵倒戈是没跑了。”
  “我这几天会先稳住他们,不必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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