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们可能是希望这两只古老的百足之虫两败俱伤,可照目前这个形势看,齐家看上去已经没什么赢面了。行为毫无章法,而且满地树敌,基本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更何况楚家还加入了黄帝阵营……
两败俱伤的局面几乎不可能出现。
楚殣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高耸的骊山。
原本开放的景区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而封闭,游客止步的深山更是看上去一片沉寂。
“带路吧,楚家主。”随从下车拉开车门。
“你不下车吗?”楚殣乜了眼前方副驾上的常琨。
常琨从后视镜里看着楚殣,露出笑容,仿佛蛰伏的毒蛇:“将在谋,不在勇。”
“嗤。”
“知道为什么炎帝封号烈山吗,”常琨没有在意他显得有些轻蔑的态度。
“炎帝一族,兴于厉山,又以火德王,古代厉烈同音,所以传为烈山。”楚殣对于这种背史书的问题有些不耐烦。
“不仅如此。这个部族的首领之所以成为炎帝,是因为此部善用火,供奉烛龙之力。人言炎帝其人,刚烈如火,稳重如山,号为烈山。只可惜,齐淮远烈有余而稳不足。”常琨语气颇有惋惜之态。
楚殣想起齐淮远,心里堵了一下,胸臆之中仿佛憋着一股浊气,闷得人有些胸口痛。
“走吧。”楚殣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着深山走去。
进山的路上并没有受到任何埋伏,甚至入口都无人把守,简直像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一样。虽然当初秦人把入口开凿在了山崖之上,但这种古代防御措施显然对现代设备没有多大作用,常家人很快就进入了阿房宫并且排除了潜在威胁。
这座宫殿的每一条路,都深深刻在楚殣的脑海里,轻车熟路地又穿过那个雕刻着异兽的阁楼。上一次,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孔昭推了出去,这次倒是可以细细打量一番。这些石雕栩栩如生,与梦境中那些狰狞的异兽并无不同,只是每面浮雕的底座上都有不同的纹路,和齐淮远身上的一模一样。除了这些远古凶兽之外,楚殣还发现了一些其他此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阁楼高墙上的壁画,绘制着部落时代末代炎帝的后半生。
烈山榆罔在涿鹿之战后权威彻底被有熊氏所取代,放弃了部族的权利,离开了黄河流域而漂泊于长江流域一带,孤老终生。在历史上,炎帝部属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推翻黄帝统治,与中原统治集团发生了许多矛盾冲突,才会有了共工怒撞不周山、刑天舞戚干的传说。不过这些似乎都已经和烈山榆罔本人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个为权势征战一生的男人最终远远地离开了权力纷争之地。
“家主,安全,可以进入。”已经建立了第一道防线的常家人向坐镇山门外的常琨报告。
楚殣没有等着后续部队入驻,而是继续走出阁楼,来到了那处开阔的高台之上。不远处就是汤汤渭水,桥上依稀可以看到路卡与卫兵。
终于进入了阿房宫的常琨依旧谨慎地待在入口的阶梯上,用望远镜注视着这些终于出现的拦路者。
就在常家人准备强攻之际,忽然漫天黑色羽毛纷纷扬扬地坠落,西方的魔鬼忽然出现,显得与这座充斥着古老中国气息的宫殿格格不入。
“欢迎诸位尊驾,蓬荜生辉。”沙利叶拍了拍手,给身后一脸无辜的阿斯蒙蒂斯让出位置来。
“沙利叶,阿斯蒙蒂斯,你们来做什么?”桥上齐家防线一侧,孔昭惊讶地发问,仿佛根本不知道为何对方会出现。
“阿斯蒙蒂斯,动手。”沙利叶并没有理会他,笑得山羊胡翘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张开身后的黑翼,两双手在胸前平伸交错,念念有词几句,四周空间如同湖面投下石子一般陡起波澜。
楚殣心中一惊,手按上了腰间的枪托,却突然发现周围人凭空消失了几个,只剩下了阿普和几个楚殉派来的保镖,似乎大多数踏进了阿房宫内的常家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少数人慌张地面面相觑。
两秒之后,桥另一端的六国宫室就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沙利叶?”楚殣看着不像是在帮忙的沙利叶,一头雾水,“你干了什么?”
“哦,我只是把这些常家人随机丢进了这座山里的任意位置而已了。”魔鬼耸耸肩,“说不定他们掉进河里了,也说不定突然就出现在毫无防备的齐家主面前了呢?”
“你背叛齐淮远了?”
“瞧您这话说的,魔鬼哪来什么背叛不背叛。我可是急着齐家主归西,然后重获自由,回去建设自己的国度呢,”沙利叶狡诈地笑起来,“不过,放心吧楚家主,我们自有深意。”
楚殣往下边看了一眼,孔昭看上去怒不可遏,却又拿这些长翅膀的鸟人没办法,也不再理会外面遗留的少数常家人,迅速带着人回防。
环顾四周,遗留那部分常家人很得到常琨的命令,不再谨慎,全数追了上去,至于他这个用来探路的向导,也就无人顾及了。本来他承诺为常琨提供详细的布防和道路图,可既然这些人都已经被随机打散,这些自然派不上用场了。
“家主,我们怎么办?”楚家人小心翼翼的请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家主。
照这么来看,基本可以说局势已定,楚家已经没有了插手的必要,只要作壁上观,看着两虎相争便罢了。齐家做困兽一搏,常家赢了也会元气大伤,暂时动不了楚家。
楚殣静静地凭栏远眺,硝烟四起的六国宫室内火光不断,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不应当出现的生物。《列子》载:“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貙、虎为前驱,雕、鹖、鹰、鸢为旗帜,此以力使禽兽者也”。一切就仿佛历史的重现。
“跟我进去。”
“家主。”一旁鹤发童颜的老人出声劝阻,楚家门客不在少数,也有许多隐士高人,这次他被楚殉特地请出来跟着楚殣,并不想让他趟这浑水。
然而楚殣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径直往桥那边走去。他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一定要去,也许是要一个交待,也许是求一个了断。
老人摇了摇头,只好跟上。
恢弘的秦宫之内,齐淮远盘坐在榻上,细细擦拭手中的利刃,对远处的枪声充耳不闻。
“咳,咳咳……”血迹滴落在雪亮的刀锋之上,又被轻轻拭去。
被捆在角落里的人翘着脚,一副悠哉的样子,赫然是已经被判定死亡的毛线。
毛线靠着墙打量着齐淮远,血咒缠身的齐家主面色苍白,丝毫不复当初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真是搞不懂你。”毛线忍不住开口。
齐淮远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你干吗让那个鸟人从那个冒失德国佬手里把我带回来,又对外说我死了?把楚殣惹毛对你有什么好处?”
“常琨太谨慎了,没有楚家帮忙,他不会亲自来的。”
“你就这么自信你能赢?”毛线嘲讽道,“我看你现在连刀都拿不起来。”
“我是赢不了,常琨同样走不了。”
“呵,口气大得很。”
“你要担心的是常琨,他已经是瓮中之鳖,回不了头了。”
毛线对自己那个便宜哥哥其实没什么感情,也不相信齐家能把小心谨慎至极的常琨怎么样,所以没什么担心的神色。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关心楚殣。
“你把楚殣也骗来了,想做什么?这一次楚爷爷可不会再轻易让你得逞,你也别小看了楚家,我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齐淮远原本了无生气的面部表情柔和了几分:“我不想做什么。”
“我的人不会动他。”
“该结束了。”
“烛龙举火,天下大光。”
齐家主自言自语着把刀插回鞘中,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从毛线的脑海里闪过,震惊地看向齐淮远虚浮的脚步和显得有几分萧索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讨厌这人讨厌得很的毛线忽然生出几分不忍来,开口道:“你身上的咒,小四回去以后本来已经打算解了,是楚爷爷干的,他不知道。”
齐淮远推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头轻笑出声:“我知道不会是他。”
抬望眼,枪声不断,野兽嘶吼,仿佛当初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阪泉之战重现。通红的火光映照着绵延瑰丽的古老宫殿,就好像楚人那一炬烧入了骊山之中,要把千古一帝的功勋业绩焚烧殆尽。今日,显赫数千年的部族应火德而生,又将把烛龙的大火带回人世间。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门再次关上,只剩毛线一个人被关在里面。
“靠,都不给老子松绑,亏老子还有点可怜他。”毛线恨恨地一脚踢翻面前的凳子,咒骂几句纾解了内心烦躁的情绪之后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各安天命吧。
☆、第六十九章
渭水之上,灰雾翻腾,水声涛涛,凄厉的鬼哭不绝于耳。当年项羽攻破咸阳,大肆屠杀秦人,抛尸渭水之中,冤魂无数,成为了如今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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