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殣发觉骆驼走起路来步伐十分稳健,不像马匹那样颠簸,而且不会乱跑,便放心地松开手让它自己跟随大部队前进。
没有了桎梏的骆驼似乎心情很好,一路滴溜着四只蹄子向前,在另一只骆驼旁停下来,伸长脖子亲昵地用自己的脑袋去蹭对方的脑袋。
“呦呵,还有个老相好啊,”楚殣语气欢快地侧头看向另一只骆驼的主人,正对上那双无比熟悉的浅琥珀色眼睛,调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是你的骆驼啊……”
“不行吗?”
“行行行。”楚殣干笑着暗自扯动缰绳,把那只死骆驼的脑袋给拽回来。
骆驼不满地晃着头,张开嘴露出满口泛黄的板牙,泛滥的涎水从嘴侧流下来滴入沙地中,喉咙中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生气了。”齐淮远瞥了一眼那只骆驼,淡声开口道。
“……”楚殣只得松开手,任由这只发脾气的骆驼重新把脑袋凑过去与另一只从头到尾都安详无比的骆驼并行。
齐淮远扭过头继续注视正前方,被风帽遮住了侧脸,所以楚殣没能看见他嘴角隐隐约约的笑。
作为一个内陆发展中国家,蒙古的经济不容乐观,但也因此很大程度上保存了这一地域的原始风貌。现在的蒙古高原与一千年前铁木真放马的那片草原几乎没有区别。
四周的戈壁荒凉却尚且还有一丝绿意,沙地里稀少的绿色植物倔强地探出头,被厚实的骆驼脚掌踩弯后又再次缓缓直起身。
“这里曾经驰骋着许多强悍的民族,像野草一样不屈,却最终还是化为了尘土。”楚殣不胜唏嘘,“没有被恶劣的大漠环境所击败,而是消亡于中原王朝的温柔乡里。”
“兴盛与消亡,总是不断轮回,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齐淮远对此十分冷淡,“无论是被灭亡,还是被其他民族同化,都是注定的。”
“那你们齐家呢?”楚殣调笑着偏过头,“从三代以前,部落联盟时代就权势滔天,到如今还是中国不可小觑的大家族,怎么不遵从这个规律。”
齐淮远嗤笑了一下:“那只是你没有看到齐家的兴衰,腐朽的庞然大物,总是死而不僵的。以齐家之大,怕是还能再苟延残喘个数百年。”
你特么都苟延残喘,考虑过其他不如你的人的感受吗……楚殣翻了个白眼:“那我有生之年还是看不到你家落魄了。”
齐淮远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忽然问:“楚殣,你有没有过什么时候做过别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
“嗯?”楚殣疑惑地转头看过去,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的名声你还不知道吗。”
齐淮远这才记起,楚老四可是众人口中不留恋家世出身、功名利禄,成日里四处浪迹的“败家子”,不由笑起来。
“哼,”楚殣张开双臂,趴到骆驼背上,喟叹道,“这样多好,要不是我几个哥哥英年早逝,哪需要我管这些破事,累死了。”
“的确,很累。”
楚殣闻言倒是很意外:“了不得嘛,齐家主也会说累?”
“我也是人,为什么不累。”齐淮远坦然道。
“啧,你还真不像人。”
“骂谁呢?”
“哈哈哈哈。”楚殣笑得险些从骆驼上掉下来,半伏着身子趴在驼峰上“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齐淮远对于可爱这个词并没有什么好感,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一个黑点在云间缓缓移动着。
“是猎隼!”有骑手叫起来。
札合木在骆驼背上虔诚地看着天空中的飞鸟,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了几句。
“我记得猎隼好像是蒙古的国鸟吧。蒙古国的西里尔语名字Монголулс意为不灭的火焰,因为传说很久以前,是从火焰之中飞出了永恒的神鹰,引领蒙古人来到草原。”
“楚家主还真是博学多识。”札合木挑眉道。
楚殣连忙谦虚了一手:“嗐,一天天的到处瞎闲逛,就喜欢听写野史杂闻,算不得什么本事。”
“你堂堂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乱逛?”齐淮远好像无意地问道。
楚殣歪过脑袋想了一会,颇有些要回忆峥嵘岁月的架势:“我大学快毕业那会,认识了几个喜欢探险的朋友,带我去了一次海沟深潜。啧,我跟你说,深海真的是神秘、绚丽、充满魔力,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说罢还好像颇为遗憾地瞥了齐淮远一眼:“当然了,你这样的旱鸭子是不会懂的。”
“……”齐家主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可能这一辈子都要有一个被拿来嘲笑的短板了。
想起当初和几个狐朋狗友到处溜达的日子,楚殣不禁有些沉浸其中,闭上眼晃着脑袋唱起歌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齐淮远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楚殣唱完那句时,正对上齐淮远□□的眼神,深沉的琥珀色眼眸之中,那些不该有的情愫毫无遮掩,虽然强势但却隐忍不发,像是丛林中的猎食者面对诱饵时的谨慎与犹豫。
对上眼的一瞬间,齐淮远已经扭过了头去。
楚殣摸了摸下巴,充满了负罪感,感觉就好像自己不小心撩拨了一个纯情青年似的。
他本人在腐国混迹多年,所说嘴上一直说自己笔直笔直,但也不是什么反同人士。对于自己可能看上了一个男人这样的事实,一开始虽然有些排斥,现在心里其实也是模棱两可。
人嘛,面对有些不能接受的事情时总是这样,突然有一天做出一个假设,如果我接受了会怎样?在那一刻会立即否定这样的假设,可是总是不知不觉间有些动摇。再过些日子,又会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就算这么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接着这件事在心里就越来越顺理成章了。
楚殣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复杂的动摇期,一方面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所以只好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采取冷处理,装作没看见那个眼神。
倒是毛线,在后边把这一系列对话和眼神交流尽收眼底,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就冲齐家劣迹斑斑的过往,他是决计不会信任齐家人的,可是楚殣的脾气他也知道,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好说话的样子,事实上和他爷爷一样犟得像头牛,根本拉不回来。
真让人头秃……
☆、第四十四章
经历一天的跋涉,骆驼的脚步也逐渐变得有气无力,在沙地上不断拖动。夜幕逐渐降临,戈壁中的温度直线下降,驼队决定暂时休整。
一大群人燃了三个火堆,那些蒙古军人喝着马奶酒吃着肉干奶皮,气氛非常热烈。
“你,汉人,胆,胆小鬼。”一个醉眼朦胧的蒙古人指着楚殣道。
“不好意思,我是苗人。”楚殣笑眯眯地拨开那只指着自己鼻尖的爪子。
“哦。”蒙古人不知道苗族是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一脸迷茫地说,“认错了。”
札合木见他实在不像话,瞪了那醉汉一眼,出言制止:“敦必乃将军。”
“牵狗的奴才。”敦必乃梗着脖子,最终还是没敢胡说,小声嘀咕一句,继续喝酒。
在场唯一的汉人只有齐淮远了,闻言眯起眼睛,抬头像敦必乃看过去。
“齐家主不要误会。”索木若连忙替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同僚收拾烂摊子,“我们没有恶意。”
“还是别和他们闹了,”楚殣拉住齐淮远的胳膊小声说,“回头再收拾他,妈的,敢骂老子是汉人,找抽呢吧。”
“……”似乎哪里不太对,身为汉人的齐淮远深深觉得自己被人种族歧视了。
蒙古人自成一派,围着一个火堆,并不怎么与其他人交流。
索木若暗地里踢了敦必乃一脚:“你这个猪油蒙心的蠢货,说话注意点,别坏了台吉的大事。”
“台吉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只要找到大汗陵,拿到宝藏换成钱,凭蒙古人的骁勇,还需要那个汉人的帮助吗?”
索木若并不想和这个没脑子的同僚解释:“你只要少说话就好了。”
而此时札合木正一脸和气地给齐淮远赔罪,希望齐家主不要计较。齐淮远没说什么,倒是齐修不依不饶。
札合木看了眼齐修腰间的鞭子:“先汗留下自己的马鞭,亲自交给察合台,诫令他鞭打任何违背札撒克之人,而我自认从未逾矩,您又何必一直与蒙古同胞为敌。”
“我从来没有与蒙古人为敌,只是希望不要有人动其他心思。”齐修哼了一声。
“您大可以放心,”札合木笑道,“我只是为了民族的复兴,没有其他打算。”
作为成吉思汗的后人,齐修自然没法对这么忠心耿耿的说法发表什么异议,只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毛线嘴里嚼着奶酪干,靠在跪伏在地的骆驼身上:“你们怎么知道齐修这小子就一定是黄金家族的后人?”
齐修一听这话便怒了:“当初脱奔咩里犍生孛端察尔,孛端察尔生八林昔黑剌秃合必畜,八林昔黑剌秃合必畜的六个孙子被剌伊尔人杀死,老七纳真夺回先祖的部族与财产,传给海都,海都生拜姓忽尔,拜姓忽尔的孙子葛布律寒生八哩丹,八哩丹生也速改,而也速该就是伟大的铁木真的父亲,我的祖先察合台就是铁木真正妻所生的第二子!你居然怀疑我的血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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