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从大学城出去,上了高架,又走了快十分钟,忽然听到从大学城方向传来隐隐一声闷雷一般的声音。
“阿斌,你听到了吗?”我问。
“什么?”阿斌有点茫然,“志哥,听到什么?”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像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阿斌,回大学城。去少爷学校。”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严肃,阿斌什么也没问,找了个转通路口掉头,把速度加到最大,往大学城而去。
我们车子开上南沙港大桥的时候,便堵在了上面。后面传来消防鸣笛声,车子们都让开一条紧急通道,让消防车通过。然后眼看着消防车消失在往大学城去的方向。
“志哥……”阿斌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惶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火警。”
我不知道怎么回他,只让他快开。
待我们到了少爷所在大学后门,就看见消防车已经架起了云梯正在扑火。
“这、这是怎么了?”阿斌拉住了旁边浑身围观的学生,“同学,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着火?”
“不知道啊。可能是教师宿舍有人乱用天然气吧。我们宿舍区的人都听到一声巨响,然后12层的1215号房间就爆炸了,玻璃你看落了一地,接着12层往上都烧起来了。不知道里面的老师们来得及跑出来吗。”
1215?
那不是谢少云的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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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5?
那不是谢少云的房间吗?
一瞬间,耳朵就开始嗡鸣,连手指尖都开始发冷,身体完全不听大脑使唤。
“阿斌。”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阿斌,给、给少爷打电话。快!”
阿斌也慌了,掏出手机来连忙拨号。
少爷是几点上的楼?会不会爆炸发生时他不在房间里?不……那个爆炸声是在我们送走少爷后半个小时才发生……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看着阿斌打电话。
“嘟!嘟!”电话那边忙音后挂断。
“再打。”我说。
阿斌又拨号出去。
就在这时,有人伸手抓住了他的电话:“不用打了,我在这里。”
我抬头去看,发现谢少云好端端的站在阿斌身后,这才长长的喘了口气,放下心来。顿时感觉自己手脚发软,马上要站不住。
谢少云伸手扶住我,仿佛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
他抓住我的手肘,手掌比我想象的更要细长有力,温暖的力量贴着皮肤传过来,让人有些局促。
“没事。”我对他说。
但是很快的,他就将我推开。
“少爷,你真吓死我们了。”阿斌说,“路上还堵车,我们赶回来的时候,心都在嗓子眼儿里。我的妈,幸好你没事,不然回去志哥怎么跟强姨交代。”
谢少云看我一眼,对阿斌道:“我确实回了宿舍,但是呆了几分钟,学校传达室就让我过去拿快递,我便穿了拖鞋去校区,爆炸的时候,刚回楼下。”
这会儿我才发现,他确实只穿了一双拖鞋,手里拿着一份A4大小的快递。
“万幸。”阿斌拍拍胸口,“少爷,你这真是福大命大。过几日一定要去南华寺给你再祈福还愿。”
我直到这会儿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把刚才发生的点点滴滴整理到一起,忍不住就有些冒火:“你刚回来就有人整你。时间拿捏的这么好!庆山帮一定出了内鬼!”
谢少云忽然问:“我妈和大姐呢?你们安排了什么人保护?”
强姨?
谢倩丽?
我想起了她二人带着谢倩丽的女儿坐着车离开。在他们车上的也只有阿伟和一个小马仔。
强姨的车并没有按时回到家。
二叔和佛山卢回到强叔家中,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没见到车,就安排全部弟兄去找,车子根本没有开回这边,刚出了下角殡仪馆就被人劫持。
这时候佛山卢已经抓狂,二叔的脸色也变得铁青。甚至几位还在广州的堂主大哥都视之为对庆山帮最大的挑衅。
各地都加派了更多人手,整个庆山帮的地盘都处于戒严状态。庆山帮在番禺的总堂口整条街都加派了近百人手。
等我们到达庆山帮的时候,才查出来车子被人扔在了一个废水池边,阿伟和另外一个帮内弟兄被留在车上。而强姨一家三人却不见了踪影。
阿伟已经让人捅开肚子,肠子流了一地。我们赶去的时候,还剩下一口气。
“少爷,志哥。我对不起你们,强姨被人掳走了。”阿伟挣扎着开口,他浑身都是黑红的血迹,血已经不怎么冒了,一股混杂着各类排泄物和血腥味的臭气围绕着他。他眼前已经看不到东西,抬起手挥了两下,被谢少云抓在手里。
“少爷,我有点怕。”阿伟说。
“不怕,我和阿志都在。”谢少云低声说。
然后阿伟的手垂了下来,再不动弹。
阿斌呜咽一声哭了出来:“叼他老母,什么扑街仔杀了阿伟,我要去给阿伟报仇!”
“耍什么疯!”我吼了他一句,“赶紧找到强姨和丽姐要紧!”
阿斌擦着眼泪,哽咽道:“知了,志哥。希望他们没事。”
谢少云开口了:“有谁见过卤水强?”
卤水强原名,许立强,丽姐的男人。最开始做卤味的,后来混起黑社会,盘了个水泥厂做,靠着威逼利诱和强叔的裙带关系,垄断了南洲一带的水泥生意。
大家纷纷摇头。
“给他打电话。”谢少云说,“问问他有没有强姨和大姐的消息。”
我让阿斌去给卤水强打电话,对方电话一直关机。
这种关机传递了一种不祥。
“二叔和佛山卢在干什么?”谢少云问我。
“二叔已经组织了弟兄们去以前那些有摩擦的帮会探底,不管是哪一家,一家一家的拜访过去,总有人知道消息。佛山卢安排了人去保护帮内堂主大哥们的家眷,怕对方还没有结束。”
他点点头,站在那个废水池子前面,不知道多少工业废料混杂在这个池子里,撒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
“少爷,不如先回帮里吧。”我跟他说,“他们既然这么嚣张,就难保没有下招。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他不理我。
我也猜不透他想什么。只能静静陪着他。
更糟糕的消息在天色变黑的时候传来,强姨的尸体在快到顺德方向的一个高架桥下被人发现,似乎是从附近的工业园区厂房里被抛尸此处。
谢少云这才开口:“我们过去。”
“少爷……”
“走吧。”他抬头看看天。
夜色被北边市中心的灯光映衬着像要燃烧起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谢少云说。
等我们赶到时,警察已经在高架桥下拉起了警戒线,不让我们进去。
“我是家属。”谢少云跟警察解释,也没人去听。
钟SIR从里面出来,脱了手套,看了眼谢少云,然后问我:“阿志你们是不是要搞大事情?”
“钟SIR,这里这么多警察,我能搞什么大事情。”我跟他讲,“你就让谢少云进去看一眼,他自己的亲妈,他想见。”
钟sir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沉默了一会儿跟现场的几个刑警疏通,竟然真的让我们两个人进去。
尸体已经被挪到医疗车里。见到强姨时,尸体身上有着无数烧伤和烙印,显示出被人折磨致死。强姨两眼睁开,死前的痛苦和恐惧还凝固在脸上。
谢少云在医疗车上,陪着强姨坐了好一会儿。
什么反应都没有。
连面对强叔时的愤怒和悲伤都没有。
他这个样子简直让人焦虑。
最后,他抬手合上强姨的眼,盖上白布,才下了车。
“少爷,你没事吧?”我问他,在脑海里搜刮了很久,却没找到一个好词跟他去说,最后只能对他讲:“想哭你就哭出来。”
他看了看时间,对我说:“走了。”
“去哪里?”
“去找卤水强。”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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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卤水强
卤水强的水泥厂离这里不过十来公里,我们过去时,厂子里已经停工关门。他的办公院就在水泥厂附近。
于是阿斌把车停在了厂外。
我带上指虎,又从车里取了一根短棍带上。
“阿斌你在这里盯着。”
“好的,志哥。要叫多几个兄弟吗?”阿斌问。
我看向谢少云,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对阿斌道。“如果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我跟着谢少云,就着昏暗的路灯,从满是砂砾的土路上走过去,一脚深一脚浅,影子拉得老长。
等看得清卤水强的小院子的时候,我便拦下了谢少云。
“少爷,我先进去。”我道,“里面怕是有十来个人,不好对付。”
谢少云摇头:“指虎给我。”
我有点奇怪,他要指虎做什么?
等他带上指虎,便不再理我,已经迎面冲着那个小院子走去,院子门口站了个男人,我认得是卤水强的小马仔。
等他发现谢少云的时候,便警惕的问:“你是谁?这么晚了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