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怪。”
“怎么怪?”
“你来问我,想必也在查他了。”卢宇说,“他最近一直在跟四字头的人接触,别的事情也干的少,就是跟人喝酒聊天吃饭。我觉得怪。一个黑社会马仔,工作的时候不打架、不捞钱、不惹麻烦,就跟人说话,能算个黑社会吗?”
“这我也知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遇见你的小弟?”谢想说。“但是这不能定一个人的罪,就像他喜欢去帝豪,装作烂醉深夜去买生蚝一样。也许他就是个不求上进的混混呢?”
卢宇问:“如果真的确定阿斌有问题,会怎么处理。”
“我会按照帮规,亲自送他上路。”谢想看了卢宇一眼,“当然,薛大志不出意外一定会被牵扯其中。”
他的话正戳中卢宇耿耿于怀的事情。
“我还有一个办法。”卢宇说,“查他过去。”
“他说他老家跟薛大志一个地方,也有人去调查过,镇上确实有个人叫陈智斌。可是那个陈智斌真的是这个陈智斌吗?我想设计查他。”
谢想点点头:“这个你去查,有了结果告诉我。”
卢宇见谢想不是很感兴趣,想了想,把自己的大招说了出来:“当年谢强……强叔的死,是几个广西仔砍的。我听人说有一天晚上,少爷、阿志带着阿斌,一起出去收拾了那几个广西仔。从此再没人见过。都说是剁碎了填地桩了……因为有少爷同行,从没人有过怀疑。”
“哦?”谢想向前倾斜了一点,“继续说。”
“可是,我最近一直在跟钱毅回北海弄港口关系的事情,从钱毅一个小弟那里偶然听说,一个广西同乡的妻子带出来的话,似乎她判刑了的老公眼花在广西的监狱里,见到过这几个人。”
谢想安静了一会儿,开口:“监狱名字知道吗?”
卢宇立即说出了几个字。
谢想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然后他将笔记本放置在内兜,站起来对卢宇说:“陈智斌的老家值得一查,我想你应该有很好的办法。监狱的线,我去跟。这两件事一旦契合,就是铁证如山。时间紧迫,我先告辞了。”
钟俊飞从上次跟阿斌半夜在帝豪后门聊完,已经过去了有半个月。
阿斌所谓的几天,早就被无限的拉长,毕竟三天也是几天,十天也是几天。
但是从阿斌那里传来的信息,真实可靠,在和谢国真的火拼中,一批三字头大哥的动作频繁,几乎都被警方紧紧的监视住,只要时机恰当就可以收网,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这十几天以来,他眼皮子一直狂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庆山帮平静如水,甚至连摩擦闹事都少了许多。钟俊飞找打不到任何理由,让阿斌强制归队。
但是他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一条极其重要和危险的线索,就在那天夜里,他有什么事情忽略的十分彻底,总觉得快要想起来,但是就差那么一点点。
这一天大概是一年之内,最平淡无奇的一个周三,钟俊飞醒来的有点早,但是在家里没事儿,索性洗漱停当就去了警局,在警局外面吃了一碗云吞面,然后拿着瓶牛奶进了办公室。
除了值夜班的同事,扫黑大队的办公室没有其他人。
钟俊飞像往常一样,打开牛奶,靠在桌子上,正面去研究那块儿珠三角黑势力分布图。不知道是想到哪里,他想再看看之前谢强的时代,庆山帮的一些资料。于是从档案柜里找到写着谢强字样的档案。打开档案袋,掏出谢强照片的时候,另外一张照片也顺势掉落了出来。
等他把地上那张照片拿起来看清的一瞬间,时间都静止了。这个身着风衣的瘦高男人,就是他在帝豪后门拐角处撞上的中年男人!
钟俊飞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就是这个人。
谢想,谢强收养之子,外号“屠夫”。
那天,他在那个位置,观察了多久?
他是否在跟踪阿斌?
他的血液流动仿佛已经放缓,耳边传来了动脉鼓噪的声音,犹如催命的警报——
阿斌,危险。
阿志和少爷自从表达心意后,就鬼魂在一起,两个人在谢家老宅昏天暗地,阿志更是被CAO的一瘸一拐,连门都出不了。
第一天少爷要去帮里,阿志就扶着腰要出门。
“阿志,你休息吧。”少爷拦住他,不让他出去,“午饭我让阿姨给你做,晚上我带你去吃牛排。”
“西餐我吃不惯。”阿志说。
“那我晚上回来给你做面。”少爷说。
薛大志听听觉得也挺好,于是就这么赖在了谢家老宅,赖在了谢少云的床上。他一生难得这么安逸快乐,上一段这样的日子还是在他少年时期,自从跑到了广东,就一直活在吃不饱、被抓、以及丢命的惶恐中。就算后来赚了钱,当了大哥,有了小弟,这种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惶恐感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他还记得在谢家老宅遇见的那个去上学的少爷,一个青涩的小孩,又记起偶尔见到的在迅速长高成熟的谢少云。
从哪个时刻喜欢上他呢?
薛大志有点说不清了。
也许是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埋下了情意,但是那时候少爷尚年幼、而薛大志只是个亡命之徒,生活不允许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谈情说爱。
所以才在后来谢家出了事,薛大志第一个去找少爷。
所以才为了少爷的安全,担惊受怕。
所以才在少爷和肖朗说分手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又留了点小小的窃喜。
所以才为了少爷的一片天地,以身犯险。
薛大志想明白了自己的懵懂,也想清楚了自己的情感。就像是瓜熟落地,又似乎水到渠成。使得他连眉毛眼角都带着笑意。
他三十多年,离开家庭,孤身一人,如今多了一个少爷。薛大志躺在床上想了想。
也许还能算上一个阿斌。
他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楼下响起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薛大志一愣。因为从脚步声听起来,绝对不是少爷。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警惕的从二楼楼梯向下张望。
等看清了楼下的人,他真的愣了:“丽姐?”
许久未见的谢倩丽回家了。
谢倩丽比以前更瘦,但是整个人打扮的颇为时尚,浑身散发着酒气,还有一种淡淡的情/欲之气,像是刚从某些不该去的场所回来。
这个谢倩丽,已经与一年前痴呆疯傻的人不太一样。
她看了楼上的薛大志一眼,懒懒的问:“你怎么在我家。”
“我……”薛大志一顿。
他能说自己跟谢少云昏天黑地鬼混了半个月没离开吗?
谢倩丽嘴角一翘,几步走上二楼,凑到薛大志身边,闻了闻。
“丽姐,你这是干什么?”薛大志赶紧退开两步。
“你跟谢少云睡了?”丽姐问他。
薛大志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她:“丽姐,昨天太晚,在你家睡了一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丽姐咯咯笑了起来:“薛大志,你是不是傻子。你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为什么会跟谢少云睡觉?是他不要脸勾/引你吗?”
“丽姐,话说的有点难听了吧。”薛大志本身已经下楼,听到谢倩丽说谢少云,没忍住回头对她讲。
谢倩丽从手包里拿出一只烟嘴,又装上香烟,点上之后斜眼看了而看薛大志:“他是什么样,我做姐姐的难道不比你清楚?当年非觉得家里的钱脏,自己出去当老师,最后呢,还不是回头当了黑社会。呵呵,他如果早一点认清现实,我的招娣就还活着,也许爸爸妈妈也不会死。”
“少爷他回来做黑社会,完全是迫不得已。丽姐,招娣的事情不能怪他。少爷后来也给招娣报仇了。”薛大志说。
谢倩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哈哈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
“迫不得已?”谢倩丽反问他,“一个从来不曾接触过打打杀杀的人,两个月之内杀光了所有仇人。你说他迫不得已?我告诉你,阿志,你以为他还是你以前认识的谢少云,是你心头那个白月光,是那个积极向善决不触犯法律之人。可是他早就不是了,不然他杀光了仇人为什么不收手呢?”
谢倩丽弹了弹烟灰,有些怜悯有些幸灾乐祸的对薛大志说:“欲/望能够侵吞任何人,包括谢少云。我只恨为什么不早一点吞噬掉他。还要说的明白一点吗?我的弟弟,对现在的一切乐在其中。”
顿了顿,谢倩丽又补充了一句:“包括你。”
薛大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谢家老宅开车出来的。
他心有余悸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间宅子。仿佛看到谢倩丽正用一双似疯不疯的眼神正在注视着他。让他心里的不愉快又重了两分。
他看了看时间,才早晨九点多,帝豪离营业时间还早的很,想去喝酒肯定不可能。
于是给阿斌打了个电话:“阿斌,起来没?”
阿斌在电话那头惊喜道:“志哥!我找了你半个月了!电话也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去那里了!”
薛大志有点奇怪:“我电话一直开机啊,怎么打不通。你就不能问问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