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赚钱,帮派最赚便是毒品与赌场。
97年香港回归,刚来广东时我还曾跟着些所谓的“大哥”走私过手表,卖过毛/片,后来直到被强叔救回来,才知道什么叫做赚钱。赌场、凤楼、农贸市场诸如此类,听说一夜就能收入百来万。
一兴街那里最多就是夜总会,有三间都是强叔所有,也是最好的销金窟,强叔一直很宝贝一兴街,二叔自然担心出事。
然而晚上我在一兴街转到夜店全部打烊,却什么事都没有。
我心里暗笑强叔实在是年纪大了太小心,没料到刚上车往家去的路上却接到电话:“志哥,强叔死了!”
“什么?!”我忍不住大喊一声,阿斌立即踩了刹车。
“那几个忘恩负义的广西仔,不知被哪个收买,晚上强叔在张旺记喝了酒出来,路上就被他们几个在车里砍死。胳膊都掉了半只。”
“志哥,怎么办?”阿斌问我。
我脑子里嗡嗡乱响,强叔这样在广东地界里任谁都要礼让三分的枭雄人物,怎么说死就死?早晨还在和我喝茶,晚上人就砍死了?
谁能杀他?谁敢杀他?
只觉得事情仿佛在情理之外,又忽然觉得走这条路的最后都是这么个归途。
一个名字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李泊霄。
“打电话多喊弟兄先去强叔家里保护强叔家人,尤其让阿伟亲自去家里盯着,千万别出事情,另外请各地方堂主大哥火速过来议事。”我说,“然后,咱们去接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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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爷(上)
少爷是强叔的儿子,叫做谢少云。
强叔也不止这么一个孩子,在谢少云前,便生了个女儿,但是强叔祖籍河源,就算去香港创了一圈回来依旧信奉的老传统,所以后来三十多岁有儿子,便真的当做掌上明珠,什么都依他。
因为谢少云名字里带了个“少”字,便被戏称为“少爷”,叫的久了,久而久之,少爷就成了他的绰号。
谢少云这个人年纪比我小五岁,却和我们这些混黑社会的不同,早早的就已经硕士毕业,在大学做讲师,从来不参与强叔的生意,平时也难得一见。
93年那会儿刚被强叔收留时,见过刚上高中的少爷。印象里应该是第一次见他,他当时还是年幼,才十四五岁的模样。我也只是个最底层的小马仔,在强叔一楼客厅有些局促的站着,见他吃完饭要往外走,跟他讲话,却装没听见,穿着宽大的校服就去学校了。
再后来少有的几次碰面,对我都十分冷淡,爱理不睬。我开始不懂,后来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想跟我们见面,也绝不想参与到强叔的事业里来——说的再过分点,他大概就不想在这样的家庭里出生。
可是他冷淡的气质总让我想起当小学老师的我爸。当年如果我听我爸的劝,不要再跟学校那几个坏学生混,如果当年没有失手杀人,也许今天的我,也能继承我爸的衣钵,在某个小学当老师?
无数次的假设后,我都会嘲笑自己太天真。毕竟我也身上背着人命,离家十几年不敢和家里联系,也许我爸那个倔骨头早就忘了我这个儿子,跟我妈又生了个小的。
天下没有后悔药。
然而我有什么必要后悔?看我现在,一天赚的钱,比我爸一年的工资都要多。
我让阿斌开车去番禺大学城接谢少云,这时候已经是快要凌晨一点。手机已经掏出来捏在手里半天,我却不太知道要怎么跟少爷开口说。
“志哥,快到了。”下了高速,阿斌提醒我。“你要不要先跟少爷打个电话,万一他不在老师宿舍呢?”
我这才拨通谢少云的电话。
“谁?”谢少云冷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咳嗽一声:“少爷,是我。阿志。”
电话安静了很有一会儿,我能听见微微的电流声,还能感觉到电话压着耳朵发痛的感觉。
“什么事?”
“少爷,你睡了吗?”
“说过别叫我少爷。”他回答,“这么晚电话是有什么事?”
“那个……家里出了点事,阿姨喊你回去一趟。”
“我不去。”他冷冰冰的回答,“没有其他事情我挂了。”
这会儿车子已经停在大学门前,我盯着刺眼的路灯然后说:“少爷,你还是赶紧跟我回去一趟吧。家里真的出事了。”
电话安静了一下。
“你在哪里?”他问我。
“我已经到了学校宿舍区楼下。”
“等我,我现在过去。”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谢少云从漆黑的学校大门里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大概刚刚在冲凉。坐到车子里,刚关上门,他有些恼怒的问:“阿志,不是说过不要到我学校里来吗?”
“对不起,少爷,真的是急事。”
“说吧,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看看开车的阿斌,阿斌连连摇头,我知道他是不敢说强叔死了的消息。
于是我开口:“少爷,强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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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爷(下)
“什么死了?”他一愣,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艰难反问:“你讲笑吗?你是说老头子他死了?”
“少爷,我没开玩笑。”我回答,“强叔今天让人砍死街头。”
他眼神有些发直,整个人仿佛无力的贴在座位上,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接着就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半天也没有下一句。
路上讲强叔的情况说了个大概,谢少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咬着牙齿一言不发。
直到凌晨三点多时,我才带着谢少云回了谢家大宅。此时会里的大部分兄弟都已经赶到,谢家大宅已经被十几个弟兄把守,强姨在里面哭哭啼啼,还有几个亲戚朋友闻讯赶来安慰。整个气氛十分低迷。
谢少云脸色惨白的渗人,我都不敢多看第二眼。
他下车的时候,晃了一下,我连忙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
他厌恶语气就好像被什么脏东西恶心到。
我只能赶紧松开手,在他身边靠近站着,真是觉得他可怜,想说两句什么,缺一句也说不出来。
待他站定,看也不看我,直接就走了家门。
我紧随其后,阿伟从里面出来,然后跟我说:“丽姐和二叔都来了,就差少爷。”
我刚跟进去,就听见里面强姨开始嚎哭,接着几个女人也都开始哭,哭的人心烦意乱。
“少云,你一定要给爸爸报仇啊!”谢倩丽擦着眼泪道,“我这带着孩子,如果爸的事情不能好好解决,怕是要让人笑话。到时候我还怎么管得住你姐夫?”
谢倩丽,早早就嫁与强叔熟识的帮派大哥,孩子都有了,但是听说性格并不怎么强势,在家里经常被打,她男人出去找女人,她都不敢多说。有几次实在过不下去,哭着回了娘家,都是强叔帮忙找回了场子,这两年她男人才老实了一些。如今强叔这一走,恐怕对方会有恃无恐。
二叔在旁不满道:“阿丽,不是我说你,少云早就说了不插手帮里的事情。你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拉。不说他想不想报仇,就算是他想,怕是我也不会同意。帮里人这么多,还非要他脏了手吗?”
谢倩丽抬起哭红的眼睛,傻傻的去看谢少云:“那少云你怎么想?爸爸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呢?”
“阿丽,不要再问你弟弟了。”强姨擦拭了眼泪道,“现在老头子一死,庆山帮里乱作一团。多少都有些人起意。少云之前没插手过庆山帮,对帮里事情不熟,但是这时候更是需要他来稳定大局。老二,怕是接下来少云的事情还要你帮衬,稳定局势为先。其余的事情,再谈。”
二叔笑了一声:“大姐,我自然是要帮少云到底的。这个你放心。”
谢少云垂着眼睛,任他们几个人怎么聊,也不搭话。
强叔的照片已经供了起来。
他便过去敬了三炷香,磕了个头,退到院子里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问我。
“少爷,别人跟着你,我不放心。”
他冷笑一声,在院子里的藤条椅上坐下,抬头看着天上昏暗的几颗星。
“有烟吗?”他问我。
“有的。”
“给我一根。”
我连忙掏了烟出来给他递过去,又给他点了火。
他安静的抽烟,空气里只有呼气的声音。
这比刚才屋子里的哭声更让我憋闷的慌,我也点上了烟,吞云吐雾起来。
大概抽了三四只烟,谢少云问:“谁干的?”
我把李泊霄早晨来找强叔吃茶要地盘的事情跟他说了。
“是李泊霄干的?”
“可能是。”我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老头子现在在哪儿?”
“警察来的很快,取证都已经做完,现在应该已经在太平间里。最终鉴定报告还没出,人还带不回来。”
他灭了烟站起来往车库走。
“少爷,你要干什么?”我连忙拦住他。
他冰冷的看我:“让开。”
“现在外面很乱,你出去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