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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的面容在我眼前闪过。
快的连我自己都没明白,为什么在人身最后一刻想起他,而不是父母。
倒计时清零。
我闭住呼吸等待了很久,直到差点把自己憋死,腰间的C-4都没有爆炸。预想中的热浪、火焰、剧痛……都没有到来。
一分钟后我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拿起手机拨出了徐嘉的号码。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我破口大骂:“草你妈的徐嘉!这颗C-4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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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番外一:歪路
1991的时候我只有17岁。
爸当时去农村支教,一年只能回来几天。我妈没什么文化,在学校传达室里当收发员,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大概一个月才能拿到三百多块钱。
因为如此,我跟我哥都很调皮,出去做了很多捣蛋的事情。比如说,用雷鸣炮竹炸学校池塘里的金鱼;把教学楼地板用蜡磨得锃亮滑倒了好几个老师,摔断了教化学的腾老头的腿。
小时候我爸听说了就会把我吊在院子里用皮带抽,后来年纪大了,直到有一次我把皮带抢过来踹的他几天缓不过气,他之后再不管我。
他说他对我很失望。
那时候很流行黄易的小说,看得多了,也自以为自己有两招,渐渐就结集了一批狐朋狗友,天天翘课出去鬼混。看黄色杂志,上地里偷点儿东西,弄两副匹克玩梭哈——我记得当时最得意的就是有人从大城市买了副全/裸的外国艳星的扑克牌。
于是我们便经常边玩边打手枪。那牌最后是脏的没法用才扔掉。
那时候年纪太轻,为了这些事情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什么英雄豪杰,了不得的很,在学校也横眼看人,谁不顺眼了就上去一顿暴揍。
时间久了,就逐渐开始跟外面的人鬼混,慢慢也就接触到了几个社会上的二流子。那时候觉得他们见识真广,天天听他们说在外面如何仗势欺人,特别崇拜,就求他们带上我一起。
其中有个李东跟我关系比较亲近,有一天他来找我说:“兄弟我有难,你现在帮不帮?”
我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说:“我之前放黄色录像带让县里那个梁公安给抓了,他勒令这几天就要清理干净,还要封我的录像厅。这么下去我怎么做生意?”
“给他们塞点钱不行?”
“没用,这家伙从下面调上来的,现在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点儿都不肯松口。就等着惩治两个典型,好立功。”
“那李哥你说怎么办?”
“我想教训教训他。你入伙吗?”他问我。
我觉得教训就是揍他一顿,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了李东的请求。
那个梁公安听说以前就是搏击冠军,并不好啃,出门之前李东就给一起去的六七个人一人发了一把砍刀,说是怕打不过对方。
梁公安住在东坝,晚上走路回家得二十多分钟,还得穿过城外一片树林。我们那天晚上在树林里等了没多久,就看见梁公安提着公文包进来,李东一挥手,我们就偷偷把他包抄在一处。
时间过去太久。
其实连我也不太记得当时是怎么从斗殴变成了单方面的残杀。
可能确实是因为梁公安太厉害,好胜心和羞耻心占了上风,六七个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坏小子们很快被激怒。
不知道是谁砍了第一刀。
接着我们都拔刀乱砍起来。
砍得那会儿是没什么感觉的,等到人躺在地上不动,我们这才有些发慌。几个人开始往不同的方向跑。
我把砍刀埋在玉米地里,然后在河边洗了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杀了人了,心头猛烈的慌乱起来。
那天晚上没敢回家。
跑到城外山上的土地庙里过了一夜,山下树林里传来的警车声,让我更加心慌意乱起来。熬了一整夜,等到天亮的时候,才偷偷回到城里,找了个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地方新闻里正在播着新闻,我们七个人的照片被摆在明显的位置。
乘老板没注意,我从小卖部里偷了三百多块钱。
买了一张去省城的车票,早晨便逃出了县城。
汽车离开山城,晃晃悠悠的爬上盘山公路之后,我回头最后一次看那个安静的小县城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我再也回不去了。
从县城到省会,又在省会买了去襄樊的车票,我一路跌跌撞撞的逃窜,终于最后到达了广州。我既不敢打电话回家,也不敢和李东等人联系。等我知道其他几人落网,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三百块钱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根本经不起花。
人总是为了活命,能做出一切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卖过黄碟,收过保护费,给小姐拉过皮条,兜售过走私手表和白粉,给大哥们当过小弟……那段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
现在想想,我爸说对我失望的时候。
我站在院子对他大骂:我草,我还对你失望呢,马勒戈壁的!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慢慢变坏,走上了一条前途注定无亮的歪路。
哦,大家都叫它——
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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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徐嘉呢?”
回到堂口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徐嘉。
“徐嘉你给我出来!”我冲着屋里大吼。
“志哥,你找我?”徐嘉从屋里走出来问我。
他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看的我怒从心头起。
上前用尽全力狠狠揍了徐嘉一拳,打得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往后倒向地面的一瞬间,被几个人及时抓住。
“志哥,你冷静点……”有人过来拦我,被我一把推开。“冷静?冷静你麻痹啊!滚!”
徐嘉被我那一拳打的半天没缓过气,被人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左边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志哥,我也是迫于无奈。”他大概伤的很重,吐了口血沫。“你想也知道,C-4这种管制类炸药,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被我找到,放到悦来酒楼?”
“我/操/你大爷的!迫于无奈?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如果告诉你C-4是假的,志哥你能演的出来吗?你只要有一点的犹豫和说谎的痕迹,今日少爷和你就从仁和堂走不出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能善于伪装的人。”徐嘉苦笑道,“今天这场鸿门宴,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他更好的办法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总让人心里膈应的狠。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还有临死前那种心境,似乎统统变成了笑话……
“好了吧,志哥。消消气。以后日子还长,我尽量争取让大家都不要见血。嘶……”徐嘉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他的左脸更肿了,却依旧尽力挤出一个笑容:“你今次信我计策,毫不犹豫就穿炸药包,没有你,少爷刚才就死在悦来酒楼,我呢,可能这会儿已经被二叔砍死堂口了。我谢你。”
“这事你不能怪徐嘉。”少爷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徐嘉脸上的伤,“至少我们都活了下来不是吗?”
“少爷,你提前知道?”我问他。
“嗯。我知道。前天晚上看完材料,我就和徐嘉通了个电话,他特别提到这个安排。抱歉没有提前和你说。”
少爷走到我的身边,张开双手使劲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道说:“你以命换命,救我脱险,我记住了。”他这句话说的很郑重,声音又有点沙哑低沉,气息吹的耳朵发痒,,每一个字都似乎有千斤的分量,奇迹的让我心头那些个尴尬懊恼的情绪烟消云散。
“少爷,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能平安回来的?路上二叔难道没想要杀你?”我松开他,问道。
“志哥……”徐嘉开口。
“叫我阿志。”
“阿志,钱毅听我的。”徐嘉说,“回来的路上,他不会让二叔有机会动手。”
“钱毅跟了二叔多年。又算是帮内大哥之一,怎么会听你的。”
徐嘉勉强笑了一下,牵动了左脸伤口,他那个笑顿时变成了滑稽的狞笑:“就是因为他跟了谢国华太多年,所以我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什么话?”
“事成之后,二叔的位置,给他坐。”
“然后他就答应了?”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么简单?”
“找准了一个人心里的那个点,很多事情确实很简单。”
我想起了钟sir曾对钱毅的鄙视。
“钱毅这个人唯利是图、没有底线。如果未来真的让他坐二叔的位置,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阿志,这也是无奈之举。”徐嘉对我说。“你想想现在的形式,帮内还有谁可以用?”
他的话让我闭上了嘴。
徐嘉说的没错。
如今的形式,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能争取到钱毅,甚至可以说是万幸。
至于未来怎样……等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番禺这个堂口,陈宏达的人已经全部撤出。
钱毅暂时没有暴露,跟着二叔也走了。
等徐嘉处理过左脸的红肿,我们和少爷在曾经强叔最爱的那间办公室(如今已经是少爷的办公室了)里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