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正公放心,自当尽心。”书案后的先生也起身回礼,态度不卑不亢,好一副道貌岸然的长相和声音。
“学生给先生请安。”宝玉贾环一块向前,躬身给先生行礼。
“你二人从今日起在我门下读书,希望尔等折节向学勃然奋进,如若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我可是不依的,知否。”岑先生声若磬击,义正言辞对两个学生声明。
“是,学生记下了。”贾环与宝玉应道。
贾政与岑先生又聊了几句才离开,留下二人坐在书桌后呆呆看着岑先生。贾环忠心希望这人如贾政一般,无论内里如何,至少外表要装做刚正不阿状,不会因为嫡庶之别让他为宝玉顶缸挨打。
“听政公所言,宝玉你已经识了数千字在腹中,而环儿尚未启蒙。从今天起我每日讲解千字文,宝玉不但要会写会读,也要背熟讲通,环儿只需你认字会写既可。再者,听说环儿你在书画方面有些天分,每日需描两张大字,宝玉一张,都听明白了吗?”岑先生见两小娃儿都呆愣状不禁腹诽,如若不是想借着贾家的势力补个差事,他堂堂二甲进士何至于到这等靠祖宗吃饭的二世祖家坐馆,现在可好,得了两个小傻子当学生,真真丢死人了。
贾环听先生安排得如此合理,心下暗喜。此人头脑还算灵活,应该不是贾政那一派的假道学,以后知道他不擅读书大概也会太为难。见宝玉听了先生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也木着张脸沉默是金。
三人脉脉含情,实则大眼瞪小眼的默然半晌,先生终于撑不住了,戒尺一拍,“到底听没听懂?”给个反应啊,摔。
“懂,呃,懂了。”宝玉原本就被繁重的功课吓到了,又惊得一哆嗦,两眼含泪,抽搭着回道。
“懂了。”贾环低头,极力将笑意憋回去。
“开始上课,把千字文打开。”岑先生忍住挠墙的冲动,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心里不停说服自己,勋贵子弟的脑子都被大鱼大肉塞住了,跟他们生气是对牛弹琴,不值得啊,不值得。
第一堂课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后受惊小鹿贾宝玉小朋友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新来的先生只要求将他布置的功课做好就成,从不高声也从不打骂,连笨笨的环儿都没打过,真好。
贾环也认为日子还算过得,每天上午上课,学二十个字,宝玉有伴读侍候也不用他管。下午回屋在字帖里将二十个字找出来描红,功课写好后惜春已经等待多时了,两人拉着小手跑去骚扰迎春,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他这边快活,有些人就不如意了,比如王夫人,她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眼见庶子天天上学玩耍,也没传出什么朽木不可雕也之类的传言,如若真是个聪明的,以后考了功名,赵姨娘还不得意到天上去,如何忍得。
于是乎,开学第十日,也是两小的第一个休沐日,王夫人端坐正堂,将岑先生请来打算关心一下两个儿子的学业情况。
岑先生先是不耐烦,他每日与两个小的周旋还不算完,如今还得去见当家太太,想了解孩子的学业也该是爷们出面,你个娘们请外男到内宅,还要脸不要?
磨磨蹭蹭来到荣禧堂,岑先生坐在正厅,脸朝大门屁股对着帘子后的王夫人,心里这个别扭。
“岑先生辛苦,休沐之日还打扰您真是过意不去。”王夫人沉着气,心里琢磨如何才能暗示这酸儒打压贾环。他一个庶子还想出头?哼!
“不敢,夫人也是慈母之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对四十多的大妈不感兴趣,想爬墙另请高明。
“小儿顽劣,都是被我给惯坏了,不知他们学业如何?”王夫人想了半宿,最后决定单刀直入,当娘的关心儿子学业怎么了,哪儿都说得出理去。
“宝玉少爷年少聪慧,是个难得的。环少爷要差很多,此生恐怕要止步于举人了。”岑先生久经事故,如今四十已有三了,说是人老成精也不为过,见王夫人连礼教都顾不得了也要将他请来只为打听嗣子学业,心中矣有所感,此话说出的虽是实情,也属投石问路。
“果真?”王夫人听了大喜,声音不由高了,旋即稳下又道:“宝玉虽伶俐但生性跳脱,难以定性,还请先生多费些心。环儿还小呢,先生也不必太急,毕竟身子要紧。”
“小可明白,夫人还有吩咐?”她亲生的嫡子我得多费心,庶子就不必管了,是这个意思吧?我明白了,可以走了不?
“先生请便,我等先生的好消息。”你最好真的明白了。
“不敢不敢。”不敢不明白,你个毒妇。
岑先生气哼哼的往回走,心道果真最毒妇人心,那贾宝玉不去说他,贾环本就呆呆笨笨的,一天至多五句千字文二十个字,再多一个他就张冠李戴不知所云,如今再不管他,以后别说举人,连考个秀才都勉强。
荣国府自称汉墨诗书之族,实则一个能读书的都没有。贾环虽不如宝玉聪明,但与上课心不在焉的宝玉相比却是个乖巧勤勉的孩子,今后却要被嫡母压得抬不头来,可怜啊。
边想边摇头,忍不住连想到自己。他打小苦读诗书,好不容易考中二甲,却因家中无力朝中无人至今得不着个差事。反观贾政,狗屁不通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却仗着家世官居五品,尸位素餐无一建树也无人敢管。
再想到贾环,明明是个老实孩子,就算笨了点可勤能补拙,一个不到四周岁的娃娃,每日两篇大字写得整整齐齐,比整日家仗着小聪明偷奸耍滑的贾宝玉强百套,却被嫡母如此打压,可怜的孩子。岑先生双拳紧握,决定以后好好教导贾环。
如果贾环听了他心中所想,只怕会仰天长叹,这家伙虽然不酸也不腐,却太过实在了,他怎么就不想想贾环会不会是装的呢。能在心狠手黑的嫡母手下活到这么大,要么真傻要么装傻,他怎么就不想想第二种可能性呢。
王夫人听了先生的话后心满意足,再加上周瑞家的凑趣说些奉承宝玉的话,更加得意。本来么,她可是大家子出身,她的儿子理当聪明伶俐。环哥儿小妇养的东西,叫声三爷是抬举他,跟宝玉一起念书是她大度,没宝玉强也是应该的,不过是个奴才秧子,长大了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没王夫人整日虎视眈眈,贾环的日子更加好过。上午应付先生,下午练字习画,小日子不要太美。
宝玉这边却抗不住了,每天早起将他折磨得小脸煞白,上午不得闲,下午还得忙功课。姐妹们都不理他,主要是探春拉着湘云不让她打扰宝玉,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贾宝玉小朋友终于暴发了,他不想上学,不想听那禄蠹叼念陈词滥调,他想跟姐妹们一起玩。宝玉决定抵死捍卫自己的安逸生活,想来想去不上学的方法只有一招,装病。
这天贾环到贾母处来请安,却见大门外不复往日的热闹,连个通传的丫头都没有,虽然他如今无需通传也能进,但门口没个人守着也太不讲规矩了。他皱眉往里走,才几步就差点被撞趴下。
“三爷,宝玉病了。”撞到贾环的丫头头也不回,只将自己如此匆忙的理由说了出来。
这就挺不住了?贾环上辈子就知道贾宝玉不是个长性的,念书从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冷不去天热不去,括风不去雨雪不去,一年到头上学的日子不过了了,没想到才一个月就撂挑子了。
“老太太,太太,二哥哥可还好。”进了室内见王夫人也在,贾环赶紧问道。此时关心宝玉比向她们请安更安全,不然见宝玉病着他好着,这俩娘们指不定想出什么歹毒的主意对付他。
“环儿,你们上学可还辛苦?”贾母唉声叹气的坐在罗汉床上,她早几天就发现宝玉的脸色不对,可儿子刚请来先生,总不能拦着孙子不去上学,如今可不就弄出病来了。
“我每天只跟先生学几个字而已,二哥哥则要背好长一段书,可不辛苦。再则虽是开春了,天还好冷的,昨儿二哥哥早起打了好几个喷嚏。”贾环先将自己摘了出来,声明自己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太笨学得少,再给宝玉搭梯子,心说自己也算是模范弟弟了吧。
“宝玉这孩子就是好强,好孩子,你先去上学吧,别你也病了。”王夫人见贾环走进来原本气得不行,凭什么这小崽子不病,她的宝贝却病了。后听贾环之一天不过认几个字而已,她的宝玉却如此用功才病了,心也稳了气也消了,出声赶人上学去,别在这里妨碍病人休息。
“是,老太太,太太,环儿告退。”贾环心说等的就是这句话,别宝玉病了王夫人也不让他上学,他什么时候才能当个认全字的正常人啊,就算不急着学四书五经,山川杂记什么的看看也能解闷吧,他对淫词艳曲之类也很感兴趣的,毕竟心里年龄是成年人。
6放过
宝玉一病半个月,只贾环跟岑先生一个教一个学到也自得其乐,没聪明绝顶的宝玉比着,贾环也看不出多笨来,只能说是个普通人罢了,安静听话教着也省心,只是日后想高中只怕没多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