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了,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小子,按正常步调前进的人此刻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了。大龄男青年还单身,一般不是太优秀就是太贫困。当然世人总是会忽略第三种情况,男青年虽然大龄,但他也不是单身,站在他身边的小伙子,可能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对象。
在澜湖上开游船数十载的张阿姨见多识广,甚至还对简铭和林向黎开了句玩笑:“现在小青年真是浪漫得来!舍得花钱!”包一条小型画舫游澜湖需花费一千五,再叫上一桌特色船菜,两千二,就俩男人来消费,明眼人张阿姨拉上小窗前笑盈盈地知会小青年们:“我专心开船,我什么都不看。”
船发动了,速度不快,漂在澜湖上,缀在船上的霓虹灯倒映在湖面上,像被打碎的钻石,亮晶晶的,如梦似幻。林向黎趴在窗栏杆上向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回身,有些惭愧:“只是庆祝的话,也不必搞这么隆重吧?这条船和这桌菜,得多少钱了呀……”
简铭伸手拉他坐下,塞他嘴里一块软糕,道:“知道很贵,能不能开心点?我想看你的笑脸,不是你这副不高兴的模样。”林向黎嚼着糕,拧着眉瞪他,嘴里腾不出空说话。简铭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的包养关系早就结束了,现在你坐我的车,花我的钱,都是要记账的。”
丧尽天良!林向黎很想骂他,但架不住嘴里的糕太好吃,实在没工夫谴责。
“你欠我这么多,想过怎么还吗?”简铭问道,“嗯?”
林向黎算过一笔账,他要还清简铭的钱,可能按照入编后的财力,都要好几年。简铭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握住他的手,强硬道:“很简单,嫁给我。”
“……唔?”林向黎骇然地瞪着他,“什、什么?”
简铭悄悄地把五指嵌到林向黎的指间,十指慢慢地交汇融合,变成一体:“现在是提议,正式求婚我会换个场合,你不用担心。”林向黎哭笑不得,问他:“我没有担心这种事,我们都是男人,怎么结婚啊?你难道想让……整个江津的老百姓都知道你是同志吗?”
“我不介意,但是我不会这么做。”简铭说,“不过,起码请让丈母娘知道我是谁,行吗?”
林向黎的脸上闪过一瞬的纠结:“我怕她……对不起,我,我很懦弱,对不起。”
简铭扣紧他颤巍的手,低声安抚:“不用急,我这边可以先跟我姐交代一下,她终于要有弟媳了。”
林向黎惴惴地叹了口气,嘴里还嘟囔着:“是弟婿啊。”
出柜的话题总是有些沉重,但对于简铭来说,他等得太久了,曾经,在林向黎还没有记住他的时候,他就有向家中出柜的冲动。但看见劳累的父亲和疲惫的姐姐,他实在是没法把自己读个大学,把性取向读歪了的事情说出来。
画舫已经在澜湖上漂了两个多小时,简铭没有喝酒,但他骗林向黎喝了几杯米酒,说是甜津津的很好喝,林向黎没想到的是,这种酒后劲也有点烈,他面色绯红,坐在简铭的大腿上,嘴唇被酒水浸润得水光淋漓,像玻璃樽般剔透,简铭牢牢地锁住他的腰身,将他扣在怀里品尝。浅尝辄止还能有救,但像他这种欲/火焚身型的,怕是只能烧个干净了。
张阿姨敲敲小窗户的铁板子,大喊:“到岸了!到岸了!最近扫黑除恶!扫黄打非!差不多得了啊!”
简铭不情不愿地松开他的玻璃樽。
林向黎慌张地擦去嘴角溢出来的口液,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简铭下了船,他看着画舫离岸,有些遗憾地说:“菜没吃光……”
简铭一把搂住他的腰,也很生气:“我也没吃够。”
林向黎借着路灯的华光,瞄见了简铭隆起的裆部,故作不知:“那去吃点宵夜?你别饿着。”
“不了,你不是说今晚要早点回去吗?”简铭假装很正人君子,“我送你。”他牵起林向黎的手,两个人在澜湖边的绿道上逛了一圈,结果撞见七八对躲在树荫下打啵的情侣。等回到停车场找到他们的车时,又听见隔壁车里发出一声高亢的惊喘,随即车子像波浪一样摇动。
林向黎都替人家臊得慌,赶忙钻进车里,却见简铭淡定地坐上驾驶座,慢吞吞地去拉保险带,沉吟道:“不如我们……”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照看我妈!”林向黎打碎他的妄想,“她这几天身体不好,我怕她有什么意外,我们……改天好吗?”
简铭无奈地看他一眼:“我像那种人吗?”
嗯……你不就是么?林向黎在心里拿红笔划出了重点。
路上,林向黎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关心她身体情况,告诉她自己很快回家了。下午她吃过药又回屋睡了,林向黎摸她的额头总觉得有烧,量了一下却没什么温度。母亲恹恹的,他都不放心出门,但不幸的是她听见简铭打电话来约他吃晚饭,便催他出门。林向黎只好说晚上会早点回来。
奔驰停在弄堂口的树荫下,林向黎急匆匆地打开车门下车,结果简铭也从主驾上下来,喊住他。
“等一下,林老师。”
林向黎回头,就见他大步流星绕过车头朝自己走来,一把将自己抱住,他温暖的胸膛像个小火炉,炙烤着自己的身体。
“简铭……”
“有情况打我电话,不要瞒我。”简铭轻轻地揉着他黑色的发丝,“还有,你黑发真好看,像十八岁。”
林向黎忍不住脸红了,用手捏了捏对方的衣摆。简铭亲了亲他的脸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眼角,热息蒸软了他的睫毛。
林母站在弄堂口的黑影里,看呆了。
第五十章
有一种人,明明睡了一夜,却好像一夜也没睡。明明闭着眼睛,可还是能够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影像,企图用一对浑浊的肉眼,极力辨清马路牙子边上和男人举止暧昧的身影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林向黎起夜两次,林母对此一清二楚,她知道对方悄悄地打开自己卧室的门,走进来察看自己的身体状况。明明内心有一把撕裂的火在猛烈灼烧,但她还是表现出怡然安睡的模样,想用假象蒙混过关。
林向黎信了,替她掖好被角,又悄悄离去了。林母的眼泪顺着眼角渗透进发黑的枕套里,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吹灰即散的噩梦啊。
年前隔壁的王丽娟请了一位道士算命,她也腆着脸非要大师给自己儿子算上一算。大师看她面色灰败,可怜兮兮,掐指一算道:“贵公子时年三十,正是而立之年,贫道算出他将命有一劫,若能平安渡劫,即可大富大贵。”林母大喜过望,她虽不知林向黎的劫数是何,但听见大富大贵,随即跪下来给大师磕了三个响头。
年后,果真命转时顺,林向黎工作加薪,外快不断,又交上女友,通过成考,大师算得太准!王丽娟下午来看她时,她还激动地握着人家的手说:“娟儿,娟儿,老天爷开眼了,开眼了啊!”王阿姨悄悄揩去眼睛的泪,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可你儿子的劫,全落你身上了呀……”
“我不打紧,没关系,没事情的……”林母无所谓地摆摆手,但直到目睹夜晚那出骇人的画面后,她才知道,林向黎的劫,分明才刚刚开始……
原本打算陪母亲去医院配药的林向黎,被一个紧急电话绊住,教务处召所有班主任开会,为下周一周二的期中考备战,他无法,只得匆忙出门,拜托隔壁王阿姨陪同。王阿姨吃完中饭过来,愁眉苦脸,跟坐在桌边发呆的林母道:“你还不打算跟你儿子说呀?他早晚得知晓的。”
林母气定神闲地低头盯着破烂的桌角,道:“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我本来是打算等他订婚再说的……”王阿姨拍大腿道:“啊呀,那你催他把小姑娘带回来呀!还有俩月又要过年了,我看差不多该定下来了,等他们定了,你也、你也心安了……唉……”
林母不知该作何表情,她难道不是如此希望的吗,医生说她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只要保持乐观心态,就能减少复发,以后也不会突然神智失常,冲到大马路上疯疯癫癫,这再好不过,未来儿媳也不会惧怕她突然的癫狂和发病。只要对方愿意下嫁给林向黎,她肯做任何事情,包括眼不见为净。
王阿姨看她如此沉默,担心道:“怎么,是不是小姑娘人不好?”
林母的视网膜又开始破碎,嘶啦嘶啦地浮现出昨夜的画面,相拥、贴面、亲吻……年轻小情侣该做的事情,两个大老爷们一样没落下,还表现得如此自然如常,这说明并非是头一次有这些举动了。
“根本……根本不是个小姑娘……”林母猛地捂住嘴,倒吸一口气,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王阿姨吓坏了,赶紧稳住她忙问:“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个老大妈啊?跟咱岁数一样啊?”
林母抽泣得太厉害,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最后几近哭晕,被扶回到床上,一夜未眠的困顿这时候倒是准确无误地袭击了她,止住了她的哭穴。王阿姨这个局外人是半点也猜不透,直喊作孽,摇摇头离开了。
林母最后是被一声声坚持不懈的敲门声震醒的,她腿脚发软地爬下床去外头开门,室外的霞光倾倒进来,刺得她无法睁眼,她只听到有人喊:“大姨,你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啊?要不是我问过哥,他说你应该配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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