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何暮光缓了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拯救人类的恢宏壮举,然后就听到何教授继续道:“打架我不太擅长。”
“……好的。”
吃完饭,何暮光送何数回家,车停在平大的教职工公寓大楼外,风骚到了极点。
“我上去了。”何数道。
“嗯。”何暮光趴在车门处朝着何数看,他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要告诉他――比如他马上就要去拍戏了要好几个月,比如说录节目好累啊他几天都没有睡好,又比如说他今天高兴,只要见到他就觉得高兴 ,但他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再见。”
何数不急不缓地走到电梯门口站定,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在岳城时那日何暮光穿着浴衣走来的模样――湿润潮湿的乌黑的发贴在脸颊上,洁白宽大的浴袍披在身上,胸前的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一颗水珠顺着脖颈从喉结处滑落至隐秘之处消失不见,下面腿部线条流畅美好。他嗓子发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后大步迈进电梯之内。
接下来的几天何暮光都没有再去见何数,原因是他见了次贺呈陵,那些扯皮闲聊不是重点,让他记忆最深的只有贺呈陵的一段话,对方说:“暮光,上一次《如归》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只拿到了提名,我们都觉得不甘心。这一次,我一定要让《籍》出现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拿到金熊奖。”
何暮光被他的这段话感染,将《籍》的剧本再一次翻出来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地看,希望从此之后的几个月,他不再是何暮光,而是项王籍。
于是乎张胜再一次到他家的时候又感受到了震惊,这凌乱的效果没有半分美感足以媲美狗窝。他将卡住门的布制袋扯出来,终于给了自己一个进门的机会。“何暮光,你这是干嘛呢?”
何暮光顶着一张胡子邋遢只能做实力派于偶像派无缘的脸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在想项羽。”
张胜被何暮光这眼神看的心中慌乱,立刻想起了当年对方年轻时入戏出不来的那段痛苦经历,赶忙问:“暮光,你的生日在哪一天?”
“阴历六月二十四……不对,那是项羽的生辰,我的生日是,是十月三十一。”
张胜更加紧张了,他用手捏了捏衣袖,觉得何暮光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思考剧本,他需要的是心理医生。他想要联系许医生,却又在摸到电话的那一刻顿住,“暮光,你手机在哪儿,借我用一下。”
“哦,”何暮光指了指桌子上层层叠叠的东西,“就在那儿,你自己找找,”
“好。”何暮光从一堆纸中扒拉出何暮光的手机,输入密码,借着上面仅存的一点电量翻到通讯录,也顾不得将注意力分给上面名为“可爱的何教授”的备注,匆匆忙忙地将电话号码记住就找借口离开了何暮光的住处。他在楼下将那电话号码拨出,然后,然后就听到了挂断的声音。
“……”这和他想象的剧情不太一样啊!
在张胜打到第五个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听,为了防止在被挂断,张胜语速飞快以至于口不择言:“何暮光在我这里你听我说话!”
对面的人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道:“……先生,你这是,绑架?”
“我刚才太急了。何数先生,我是张胜,何暮光的经纪人,他现在出了些问题,我希望能和你说一声。”
对方的声音很是冷静,让护崽心切的张胜甚至觉得有些冷血,“好,你说一个地址,我们见一面。”
听说心病最为致命
第十八章
张胜走进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侧书架边的何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真面目,当然,《MATH》封面上的不算,被别人抓拍的也不算。按照一个娱乐圈职业经纪人的眼光来看,何数有一张可以出道的脸,而且他身上有种莫名的违和感造就的独特气质――大概是因为他的五官都不算是锐利,组合在一起却显出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犹如哈德孙湾西岸的丘吉尔港,哪怕它此刻胭脂染色翠绿欲滴,你也该知道,那里是年年数月都会结冰的。
“张先生你好,”何数起身,和张胜握了一下手,“这两天一直有人给我打电话推销,所以我前几次没有接听电话,真的很抱歉。”
张胜就坐,点了一杯冰美式,笑眯眯地道:“何先生日理万机,身上担着数学未来的发展走向,这些小事没必要道歉。”
何数感受到这位经纪人对于自己的不喜,当然他对对方也没有多少好感。何暮光如今的工作量超过身体承受能力数倍有余,他不信这位著名的职业经纪人看不出来。“我到底还是不如张先生繁忙,所以才能在这里等了半天。”
果然,张胜在何数身上终于找到了一处和何暮光相同的地方,两人一样是牙尖嘴利。“何先生,我是从暮光的手机上翻到你的电话号码的,暮光并不知道。”
“嗯。”何数温和地点了点头,“事关他,我想张先生自然是有这样做的理由。”
张胜觉得何数有一种极好且难得的品质,他面对气势强的人不落下风,可是对待气势弱的人也平易近人,这似乎就是高级知识分子的魅力。
“……五年前的时候,他拍了《朝歌》,何先生你应该不知道,但那部历史电视剧堪称经典,他也因此在入圈两年后出人头地。可是在那部戏播出之前,也就是他演完了琰王煜后,我发现他出现了问题――他出不了戏了,他分不清自己是刘煜还是何暮光。那段时间他像刘煜一样酗酒,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成了生活中的刘煜……”
何数其实是知道这部电视剧的,在异国他乡,两片大陆一汪大洋的地方,他也曾认认真真地看完了那部《朝歌》,何暮光饰演的琰王煜看似饮酒度日眠花宿柳不慕朝堂,整日笑称自己非琰王而是闲王,活脱脱的一个皇族浪荡纨绔子,却在无子的王兄过世后被狼子野心的大臣推上王位,之后,那个年轻人便展露出隐藏的獠牙,将一身伪装系数拨去。他懂得隐忍,足够残忍,有狠心和手腕,可以毫不在意枕边人的性命,又在诡异的地方透露出温情款款,在自私自利中夹杂着家国天下,像是做戏太久留下的后遗症。
那是一个饱满且富有张力和冲突矛盾的角色,何数不怎么看这些,自认为根本看不出什么演技好坏,面无表情动作僵硬抑或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他都觉得没什么不同,那时却也被刘煜震撼,现在才知道,这种震撼背后,何暮光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代价,他是拿自己在做祭献。
这部戏播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在念硕士,导师布置的作业过多,每天都在题目中思索,他没必要去接触一个行业的深水区,更想象不到何暮光正在经历这些,甚至……甚至以为对方如今春风得意过的很好,还拿到了出道以来从年少时期梦寐以求的第一座奖杯,他以为,是这样的。
“……我带着暮光去看了心理医生,连续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治疗情况才有所好转。但是你要是分过一些关注给他就应该发现了,他的工作量太大了,超过圈子里面的所有人,年年评选娱乐圈的劳模也不为过,他们以为这是我的决定,却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张胜在说“你要是分过一些关注给他”的时候心中抱有些残忍且具有敌意的想法,想以此来观察何数的反应,但对发显然让他失望了。他的心又冷了几分,开始怀疑今天的作为是对是错。
……
“就是这样……”张胜将原委讲述完毕,又忍不住补充道:“何先生,其实我不应该来找你的,但是他这些年一直将你记挂在心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暮光的心理医生许临端许医生说,暮光其他时候很配合,但是一提到七年前的那个秋天却固执的闭口不言,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真的希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落在对方握着咖啡的手上,虽然他姿态闲适冷静像深蓝的海翻不起半丝波澜,但是指节却已经发白。他最终还是将那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咽回去,他一个外人,不知道内情,确实是不应该横加指责。他编了个借口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到何数还坐在那里,犹如一座雕像。
何数一边将刚才听到的事情厘清,一边去地下停车场取车。等到坐在车上才打开手机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听,对方声音有些低哑烦躁――“何数,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在睡觉。”作为一位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许临端的时间宝贵到可以以秒计算价格,虽然他本人毫不在意,并且正常情况下没有在早上十点前起过床。
何数并没有理对方的起床气,只是道:“许临端,你是不是对何暮光进行过心理辅导?”
“……”那边沉默了一下,认真了语气道:“何数,作为一个持证上岗的心理咨询师,我有职业道德,关于我的病人,我从不在外多谈一句。”
“你不用说什么,我问就行了。你告诉张胜,何暮光身上自我角色认知的问题并不算太重,主要还是因为曾经的一些经历太过沉重深埋心底所以诱发了这种症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