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袈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按住了他,语重心长地说:
“荆河,你很好,你具备很多人都欠缺的品质,不光在我眼里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而且我相信在外面,以你的毅力、能力、行动力、洞察力、学习力……无论去到哪一行,或者再继续出国深造,也一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这么优秀,不该困守在小小的东古语系,甚至,还只是六楼。你应该……”
“我没觉得是困守,教授!”少荆河瞪大了眼睛,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可是房间里如此昏暗,他急得跳起来,冲去开灯。
可是在墙边摸到了开关,按下去之后房间依然没有如他预期地亮起。
“灯呢?”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反复不停地按着开关。
梁袈言轻飘喑哑的声音传来:“灯管昨天坏了,我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荆河,你去帮我倒杯水。”
少荆河的手停在开关上,站在门边看着他模糊灰暗的轮廓,心里只感到一阵茫然:“……好。”
他走到厨房,看到流理台上放着个灰蓝色的马克杯,也不确定干不干净,就拿起来在水龙头下洗了一遍,然后才装了杯温水,双手捧住走回卧室。
他走得很慢,怕手抖得让水洒出来。也怕再去面对梁袈言。他已预知,不,这已经不是预知而就是即将要面对的现实--
他终究还是走回了梁袈言的床边。
梁袈言稳稳地接住了他递来的杯子。左手接过在微微晃动的杯子,梁袈言带着伤的右手顺着杯子扶在少荆河手上,握住了他的抖动。
少荆河站在床边,就着递水的姿势,等着梁袈言一边这样握着他的手,一边先一气把水喝光,空杯子摆到了床头柜上。
“荆河,”梁袈言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清晰,又不容置疑,“你快要答辩了吧?明天去六楼收拾收拾,就回去好好继续自己的生活吧,以后都不用来了。这段时间的薪水我会打进你的账户,也很谢谢你的帮忙。”
“教授!”少荆河一下单膝跪在了床上,反手拉住了他的手,但因为碰到他手指上散了大半的纱布,手立刻又松了。这一紧一松间,他犹如又按到了不会亮起的电灯开关上,又一次像做错了事一样不知所措:“我--”
“你是来找答案的。那么你喜欢我,不就是你找到的答案吗?”梁袈言微扬起头,对着同样模糊在昏暗中的少荆河露出了一个他看不到的惨淡的微笑,“你这么好,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但是荆河,抱歉我不能回报你同样的感情。三年前你看到的我,正是失恋中的我。我在那场恋爱中付出了远超过自己能承受的代价,从那以后我对‘爱情’这件事产生了恐惧。一想到它,想到那些曾经,我除了悔恨什么也没有。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有一个躯壳,就像行尸走肉。对这样的我付出感情是不值得的。”
“教授……”
“还有,还有一些话,也许我没什么权利说,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
梁袈言握紧了他的手,尽管伤处火辣辣地疼,他也像完全感觉不到,只是用力地想要对少荆河说一件重要无比的事。
“也许你不该这么快下决定,这条路……不好走。即便看起来可能会有一些鲜花,得到一点祝福,但更多的是荆棘密布的坎途,绝不会是你想象中的美好。你对于我也并不了解,所以当年和现在,或许都只是因为片面的认识才萌生出了好感,那些好感里其实添加了很多你的自我想象也未可知。再加上当年的意外、三年的空白,你才会把重新跟在我身边视为一个珍贵无比的机会,让我在你眼里成了个更加需要去获得的人。但事实上,你未必真的就像你以为的喜欢我。又或许就算是真的喜欢了我,但这种喜欢也只是被表象欺骗了而已。甚至只是荷尔蒙一时作祟,因为以前没有遇到过,所以才把它和喜欢联系在一起。”
他喋喋不休的说辞反而让少荆河冷静下来了,冷不丁地问:“就像您今晚……”
“是的!”梁袈言脸红地飞快打断他,“对,是的……就是那样。不是因为喜欢你,只是喝了点酒。”
“您喝酒就这样?”少荆河又问。
“有时……”梁袈言不自在地想结束这个话题,他的重点不是这个。“偶尔……看心情。反正--反正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不要急于下结论,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毕业后去找个好工作,认识更多优秀的人,你会发现现在得出的结论未必就是……”
“教授,你呢?”
梁袈言突然被他打断,一愣:“我什么?”
“你会一直在六楼吗?直到词典编完,直到再之后?”
梁袈言本来以为自己说了那么多,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会跟自己辩论两句,却没想到少荆河完全不纠结那些,却把话题岔到了他还没想过的事上。
他愣愣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少荆河低声说:“我可以去外面找工作,您说的那些我也都听明白了。我明天就去收拾东西离开。但我怕我这一走,想要回去找您的时候又找不到了。”
梁袈言怔怔地看着他,鼻腔里忽然涌上一阵酸楚。这么些年,身边亲近的人越来越少,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冷漠,却忽然冒出个少荆河,不管为了什么,总是有个人记挂着他,他是真没想到。很知足了。
“傻孩子。”梁袈言拍拍他的手笑,很是感动,“你不是有我电话吗?还有微信呢。找不着我你给我打电话呀,我们又不是绝交。”
那些东西……少荆河颇不屑地想,全都是想丢随时都能丢的玩意儿,你要哪天狠下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直接把我划在了“过去”,偌大个世界我上哪儿找你去?
不过事情现在成了这样,他急也没用,反倒努力耐下了性子:“所以就算我走了,也是可以给您打电话发微信的?”
“当然。”梁袈言让他离开本意是为他好,自然没有要和他断绝来往的意思。况且这才刚刚拒绝了他的表白,后续工作更要以安抚为主。
“当然!”于是梁袈言又拍拍他的手背,“你随时都能给我打电话发微信,除了不在一起工作,我们和平时也差不多。你准备答辩的过程中有什么要我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我记下了。”少荆河松开他的手,重新在床边站好,就像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把眼泪和心伤全都收了起来,把时间拨回到面试时梁袈言第一次认识的少荆河,对他恭谨地微微躬身:“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教授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打赏的同学让你们破费了,所以昨天我都发了个红包,谢谢你们。希望没有遗漏的,我得空再扫一遍,漏了一定补上。
所有来看文还留言的同学我都很感谢!爱你们!
如果有哪个地方看得不清楚不明白,都可以告诉我。我太久没写耽美手生了很多,加上有主观盲区,所以你们不要客气,看不懂就告诉我吧!么么哒!
第37章第37章
袈言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少荆河走后,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感觉酒劲也过了,便去喝了杯蜂蜜水,又灌了杯热牛奶,洗了个热水澡,给手再上了点药,才重新爬回床上。
他瞪着眼睛望天花板望了好一会儿,倒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实情是他喝醉了,自己叫了辆出租回了家,出租上发生的那些事,少荆河跟他表白什么的……全是酒醉脑热冒出来的幻觉。
他叹了口气,爬起来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就手拿过枕头边的一本书,正是聂齐铮的《东古语通识》。
他随手翻开一页看起来。
早上六点半,梁袈言被生物钟叫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歪在床头,手里依然拿着那本翻开的课本。
三年来久坐办公,他腰已不太好,这么别扭地歪了几个小时,也是很要命。咬着牙扶着腰艰难地爬起来,梁教授依然按部就班地做完了早起的全套步骤。
手已经大好,做事就麻利了许多。
七点十五,他吃完最后一口煎蛋,坐在餐桌前发呆。
尽管勉强睡了一觉,但他丝毫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身上像裹了床湿淋淋的棉被,窒闷沉重,让他几乎不想动。
他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很想就这么继续滚回床上去。三年来,为了不去向行政请假,无论刮风下雨感冒发烧,他没有翘过一天班。哪怕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效率低下地捱着,他也必定会去上班。
但今天,他是真的不想去了。而事实上--他觉得--就算一天不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六楼那样的地方,本来平时就很少有人上去。就算上去,也不会去跟他打招呼。他在或不在,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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